《洗白录》太微天

35、魔星

　　等君山派的人陆续赶到时，易寒和叶子就被挡在了现场的外围。从易寒的角度，只能看见季敛之、赵慈和盛启阳蹲在韩嘉尸体边的背影，老方掌门因为太过激动，被那位报信的弟子扶到了一边坐着。除此之外，屋里还有一位老者，易寒后来得知，那是与老掌门私交甚好的一位武当派道士。
　　“致命伤是这个暗器，脖子是死后割的，不然血不会流得这么平缓。”赵慈检查完尸体，这样说道。
　　“而且这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很可能是韩嘉认识的人。”季敛之挥去了初见时的震惊和愤怒，强迫自己冷静道，“否则就算他失了武功，也不至于连抵抗都没有。”
　　“到底是谁，是谁干的！”盛启阳已经双眼赤红，他犹自不解气地以拳砸向地面，再次向那最初发现事情的弟子问道，“你那时看到了什么，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小弟子已经不知说了几遍，只能哑着嗓子再重复一遍“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自己只是来送饭”。看他那样子，几乎要被暴怒的盛启阳吓哭了。

　　“这暗器好奇怪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不去管一边的盛启阳，赵慈只盯着插入韩嘉心口的暗器。因为易寒之前也目睹过，所以她知道赵慈奇怪的是什么：那暗器像是木头做成的，末端还雕刻了一朵小花。
　　明明有更厉害的铁器甚至是精铁，为什么要用木头做暗器呢？这么疑惑着，赵慈伸手去拨弄那根暗器。为了以防万一，他用一块布包住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暗器往外拔，却突然感觉受力有点不对，而那暗器竟发出一声异响，断成了两截。
　　“好厉害的暗器！好歹毒的心思！”待看清了自己手里的东西，赵慈发出一声惊叹。原来，那暗器是用木头和铁针拼接而成，上半截的木管中隐藏着精巧的机括，如果有人往外拔，机括就会推动铁针深入人体。所以赵慈只拔出了上半截的木头，而下半截已没入了韩嘉的胸中。由此可见，若被射中之人不明所以，贸然拔出暗器，就会死在自己的手里，确实可谓用心歹毒。
　　“赵庄主，可否让贫道看看那截木头。”名唤丹华子的武当派老道此时发话。他接过暗器详加端详，似乎对那末端的花朵更感兴趣。打量了良久后，才沉沉说道，“不错，果然是荼蘼花，这叫子母木针，是当年荼蘼公子的独门暗器。”
　　荼蘼公子？在场有不少人对这名字一头雾水，连赵慈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丹华老道回望了方掌门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老方啊，世事变迁，如今的年轻后辈们竟连那样的人也不知道了。”
　　于是在接下来丹华子的解释中，易寒终于知道他们魔道一脉中，居然还出过那样一位犹如天魔星降世般不可一世的人物。

　　这位荼蘼公子出现在一百多年前的武林，他的真实姓名已不可考，只因他爱用荼蘼作为记号，才被人冠以此名。这个人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师承何处，却自有一番惊天动地的本事；兼之心思细密，城府极深，可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才，却投身邪道之中，他并不开山立派，但隐隐被当时几大魔教拥为共主，在武林中掀起泼天大浪 ，打压的白道抬不起头来。
　　“那后来呢？”易寒听到紧张之处，不自禁问道。
　　丹华子看了她一眼，沉重的神情转为自豪：“后来到底是邪不胜正，正道群雄牺牲了众多志士，终于在狱山斗海神宫将他困住，加之他麾下两个魔教弃暗投明，这才将他围剿而死。至此之后，差点一统的魔道也分崩离析，一百年来使我武林不再腥风血雨。”
　　他说完之后，室内有一瞬间的沉默，因为大家都有点被带动了情绪，沉浸在那个充满危险却又激昂的年代。人们大多喜欢和平，但只有和平的武林又难免让人寂寞——这大概是江湖中一个永恒的悖论。
　　“可这显然不是荼蘼公子干的。”回到现实的季敛之喃喃说道，“就算他没被正道讨伐而死，也不可能活100多年。”
　　“但凶手能重现荼蘼公子的暗器，肯定与其关系匪浅，只是……”丹华子捋了捋稀疏的胡子，“凶手杀死韩贤侄是为了什么？”
　　“于其问这人为什么要杀死韩兄，我倒更奇怪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两行字？”赵慈盯着墙上的血字，那些血液已经凝结，变成了令人不愉快的黑红色，“凶手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跟荼蘼公子有关似的，甚至……”他低头沉思，有些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甚至我觉得那人杀死韩兄，也不过是为了提醒我们。”
　　“提醒？”
　　“一般人杀人，都怕被人识破自己的武功路数，但这个凶手却留下了非常显眼的线索。”赵慈回答着季敛之，“他用这种夸张的方式杀死韩兄，就像是……”
　　“像想出名一样。”在赵慈斟酌字眼的时候，沉默的叶子忽然插了一句，惹得诸人目光转瞬都聚到他的身上。
　　赵慈却是点了点头：“对，凶手就像是想要借这件事吸引人关注一样。他杀韩兄，很可能是因为韩兄失去武功，下手容易；二来，现在君山杂人众多，不容易排查；三来，韩兄在武林中有一定的地位，这事情想必很快就会武林皆知，所以……”他没有说完，但言外之意已经相当明显——所以韩嘉与凶手无冤无仇，只是不幸被凶手挑中了而已。
　　果然，听闻此言，盛启阳怒不可遏，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你是说他杀我师弟完全没有原因，只是为了让那个劳什子的荼蘼公子出名？”
　　这话听起来确实相当难以接受，但赵慈只得遗憾地摇了摇头：“抱歉，可我眼下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赵庄主的见解不无道理。”丹华老道目光中带着一丝了然，“或许这个凶手就是想告诉我们，荼蘼公子又重现江湖了。”他说罢与方玄灵四目相对，均露出了忧心的神色，“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事情恐怕还没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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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一百多年前的魔星借着君山派的盛会乍现遗踪，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易寒三人原本已准备离岛，季敛之却觉得自己不能这个时候抽身事外。但对易寒和叶子，他只想把他们立刻送回家，苦于分身乏术，他最终借君山派飞鸽传书，让季家派人来接两个孩子。
　　易寒当然不想这时候卷铺盖走人。无数武林传奇告诉她，越是这样的时刻，越可能一鸣惊人，从次成为正道新星。虽然季敛之坚决拒绝了她的毛遂自荐，但易大小姐还是不屈不饶，妄图发掘出自己的才能，让大家认识到把她打发回家是个天大的损失。
　　就比如这天，她又躲在窗户下面偷听赵慈他们几人的谈话。

　　“你总听别人的意见，能想出什么新观点？”叶子背靠着墙坐在地上，对聚精会神偷听的易寒建议道，“说实在的，我两真不适合趟这个浑水，你不是还要去找你的正道夫君吗？”
　　“你到底有没有点武林使命感？”易寒扒在窗户下瞟了叶子一眼，“现在很可能就要武林大乱了，我还怎么安心找夫君？”这个时候自己争取做正道比找正道夫君有效多了，而且……“而且赵庄主现在就在这，哪还有比他更好的正道夫君！”
　　“咳咳！”季敛之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提醒外面的两人，一屋子的武林高手不是感觉不出他们动静的白痴，偷听也就算了，要是打岔他就要动手赶人了。
　　赵慈见季敛之的这个举动，只是笑笑。正是他之前说“少年人虽能力不足，但有一份热心也是好事”，这才让季敛之对易寒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易寒收到无言的警告，立刻闭上了嘴巴，乖乖做一只安静的壁虎，便听赵慈的声音接着从屋内传出。

　　“我觉得这事与杨春燕的关系不大，如果是她，在我们谈判的那天晚上就可以提这个要求，用不着绕这么大个弯来杀人。不过她也算是条线索，她找来君山派的这个时间太巧了，紧接着韩嘉就出了事，不能不让人多想。”
　　现在屋内几人在分析的，依然是有关神秘凶手的事情。在这之前，君山派已经发出了韩嘉身亡的讣告，但对凶手之事含糊其辞，只说是在尽力追查。然后盛启阳调动派内弟子在岛内及对岸的岳阳城内打探，是否有人散布有关凶手身份的传言。按他们的想法，既然凶手故意要把事闹大，肯定不会让君山派就这么隐瞒下去。
　　与此同时，被几人想到的另一个可能，就是荼蘼公子是否有后人前来报仇。但老一辈的方玄灵和丹华子都觉得不太可能。
　　“荼蘼公子的真实身份一直不为人所知，他当年为祸武林时，也没听说有亲人后嗣，狱山之役他战败被诛，再没人提过他的名字。”方玄灵目光如炬道。他不愧为一代武林前辈，很快从爱徒的死中超脱出来，要用为徒弟报仇的心激励着自己。
　　“何况时隔百年，若有后人来报仇，实在……”丹华子摇头苦笑，那意思是，一百年后才来报仇，这后人反射弧实在太长了一点。
　　“然而现在线索几乎少到没有，难道要等那恶徒再犯下凶案才能追踪吗？”季敛之深深皱起了眉头。这也是大家最担心的事，凶手若要引起更大的影响，很可能会接二连三地犯罪。
　　赵慈低头沉思了一会，半是自言自语道：“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向思考……”见几位望向他，他便解释说，“既然锁定不了凶手的身份，不如把当年跟荼蘼公子交往甚密的人都考虑一遍。毕竟如丹华道长所说，现在知道荼蘼公子的人已经不多了，能知道子母木针的人恐怕更少，这样的人极有可能是与荼蘼公子有渊源的人。”
　　“赵庄主所言极是！”丹华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双目一亮道，“传说当年荼蘼公子曾将自己一身所学著作成书来笼络人心，书中内功心法、武功路数、兵器招式无所不包，当年跟在他身边的那些魔教都有所涉猎。”
　　“两宫三教四江湖？”方玄灵忽然道。
　　“正是，”丹华子对老友点了点头，“这几个门派都是荼蘼公子当年的拥垒，若还有人熟知荼蘼公子的武功，肯定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两宫三教四江湖是什么？”季敛之代表所有后辈问出了这个问题，丹华子随后就道：“就是拥护荼蘼公子的九大魔教，它们在狱山一役中大多元气大伤，也有的就此覆灭，但有两处留了下来，因为这两派投靠了正道，做了狱山之役的内应。如果荼蘼公子的武功流传下来，最有可能出现在这两个地方。”
　　丹华子说到这里，几乎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听着。因为在目前茫然一片的谜团中，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趴在窗外的易寒自然也如此，她甚至不自禁地把头升到了窗台边，就听丹华老道悠悠道：“这其一就是三教之一的密罗教，他们因为势衰而北迁关外；这第二个则是如今藏身南岭之中，与斗海神宫并列两宫的盘天宫。”
　　盘天宫？！
　　易寒几乎下意识地惊呼出来，亏得叶子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她一路滑坐到地上，与叶子面面相觑，心说这事绕来绕去，怎么最后绕到自己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