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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荼蘼 ...

  •   杨夫人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易寒正在跟杨意斗嘴。两人一看到她的身影,几乎同时闭了嘴。易寒明显感到身边的少年僵了一下,但杨意顿了顿,还是追上了杨夫人。
      “哎等一等!”看着两人就这样走掉,易寒忍不住问道,“夫人,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至于是什么事,杨夫人当然明白,可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冷笑道:“君山派自诩光明磊落,你们明天自然会知道的。”说罢她不再解释,绝尘而去,留下易寒和叶子望着那所关闭的院落,心思百转千旋。

      老方掌门的屋内非常安静,在杨夫人离开后,几个人都没再说话。凝重的气氛中,只有韩嘉粗短不一的喘息声。他气海大穴被破,内力将无处附着,终至散尽,所以他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坐在地上。季敛之想去搀他,可不知为何,就是迈不出脚步。
      一声叹息最终从方玄灵的口中吁出,这个几天前还精神矍铄的老人,现在却有种超越了年岁的疲倦。他对着大弟子吩咐道:“启阳,扶你师弟回屋去吧。”
      盛启阳耷拉着脑袋,走了两步去搀韩嘉,季敛之立刻也凑了过去,但就在他们搭到韩嘉时,韩嘉却挥开了两个人的手。他浑身无力,想要直起身子却起不来,最后还是得靠盛启阳扶着,才断断续续问了一句:“师父,弟子还有个问题,请师父一定如实相告。”
      方玄灵顿了下,点头同意。这个时候,他已没有什么不能满足韩嘉的了,可仍在听到他的问题时大吃一惊。
      “您真的不知道杨秋雁的下落吗?”

      “师弟,你在胡说什么!”盛启阳紧了紧臂膀,“那个女人离开君山后,我们自然不知道她的下落。”
      然而韩嘉虽然身体虚弱,眼神却反而锐利起来。他直直看着盛启阳,直看得他心里发毛,这才收回视线,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师兄真不是块撒谎的料……”
      几人随着他的话,心里都沉了一沉,就听他低声说道:“或许师父能消去我的记忆,但要是我真带过女人回来,这么多年,怎么会一个说漏嘴的人都没有?”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君山派上下这么多人。可既然这么多年这个秘密都没人说出来,那自己当年想必根本没带杨秋雁回来过,但他肯定知道杨秋雁的下落,师傅与师兄恐怕也知道,这才出于什么原因,抹去了自己的记忆。
      想到这里,韩嘉看了眼盛启阳,又看了眼方玄灵,仿佛是在疼惜——不是对自己,而是对自己的师兄和师父:“不管出过什么事,我对自己的性格总还有些了解,如果是我主动离开杨秋雁,不会看不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就能变成心魔。究竟是什么事,让师父和师兄宁愿消掉我的记忆,都不愿意我再想起来?”
      “……你觉得为师还有什么事瞒着你?”方玄灵在久久注视韩嘉之后,忽然反问了一句。
      “师父!”盛启阳皱着眉头看向老掌门,似乎觉得他这时开口非常不妥。却听韩嘉已经接着说道:“是我……是我杀了杨秋雁吗?”

      他一句问完,不仅盛启阳,连赵慈和季敛之都呆滞了一瞬。盛启阳急得猛摇了摇他,极力反驳道:“没有这事!你别胡思乱想!”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觉的。”韩嘉似是自言自语,一只手慢慢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从知道记忆被消时开始,就有个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里莫名地害怕,大概也是怕自己真正想起来吧……”
      “所以我说你是太累了,跟我回去休息!”盛启阳不由分说,就要把韩嘉从地上拉起来,可韩嘉却扯着他的手,一动不动。
      “师兄!”他脸色苍白地看着盛启阳,“杨夫人已经走了,你还怕谁知道呢?”这么说着,他转头看了季敛之和赵慈两眼,惨笑道,“虽然还有赵庄主和敛之在,但他们也会保密的吧。我明白你们为什么这么做,意外死的跟死在我手里不一样,这不仅关系到我,更关系到君山派的声誉,所以……虽然我心里奇怪,也没当着杨夫人的面问出来……师父一生磊落,却最终为我撒了谎,弟子罪该万死……”
      说到这里,他好似用完了全身的力气,跪坐在地上,垂着头朝着地面发愣。然而方玄灵忽然目光一闪,厉声喝道“韩嘉!”
      盛启阳立刻反应了过来,手掌猛地一捏韩嘉下颚,把他的嘴捏开,手指迅速伸进去。顷刻间,便有鲜血顺着他被咬破的手指滴落下来。
      季敛之站在两人侧面,有点跟不上状况,这时也才惊醒,连忙上去制住韩嘉。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寻死!”方玄灵从位子上走了下来,浑身颤抖,又气又痛,“你当年就想一死了之,我为此才消去你的记忆。即使今天没法再瞒下去,我也宁愿废掉你的武功保全你的性命,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一点也不体谅为师的心情吗!”
      “师弟,你怎么能这么做……”盛启阳不敢放松自己的手,可语带哽咽,“你难道要让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韩嘉闭上了眼睛,他的嘴被堵着,无法说话,只有眼泪不停地滑过脸颊。
      好半响,老掌门终于重整了情绪,抚摸着弟子的头頂悠悠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愿再留在世上,那就当是为我活着吧。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待我百年之后,你自可相随于地下。”

      季敛之从老掌门的院落走出来,深深呼吸了一口室外清凉的空气,可还是吐不掉胸口压着的那堆污浊。易寒和叶子一直等在外面,看见他出来,忙不失宜地跑了过来。
      “敛之哥哥,你终于出来了,杨夫人早就出来了,你在里头干什么呢?”易寒立刻打听了起来。她想季敛之肯定不像杨夫人那样阴阳怪气,所以满以为能知道很多内幕,可叶子却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袖子,她定神注意了一下,才发现季敛之的脸色相当难看。
      “这是君山派的私事,小寒就不要打听了……”季敛之叹了口气。他回味着韩嘉被盛启阳带走后,方玄灵单独对他和赵慈所说的真相——那些年少冲动的真相。
      “那个女子是个烈女子,她逼嘉儿在她和师门之间做选择,见嘉儿无法抛下师长,不惜激嘉儿错手杀了她。我或许不懂你们这些小辈的儿女之情,但我除了看出她是要嘉儿痛苦一辈子,实在看不出她有哪点值得嘉儿为她毁掉自己。”老人说完这些,不免有些动气,“两位一定觉得我这么说有失偏颇,毕竟人命大过天。可嘉儿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有哪个父母会为了外人去伤自己的孩子?我做不到。”
      老掌门最后的话虽然能够理解,却与正义背道相驰,可这样的矛盾季敛之无法——也不愿对易寒说出来,何况易寒还对名门正道有着那么大的憧憬。
      反正就算他不说,第二天大家也会知道的,尽管不是所有事实。
      于是敷衍过易寒后,季敛之独自走向了回屋的方向。易寒看着他筋疲力尽的脚步,意外地没有了追问的心情。

      结果果然,第二天易寒就从各路人士嘴里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君山派卸去了韩嘉掌门之位,废其武功,将他终身拘禁在君山,由盛启阳代领掌门之职。
      “怎么会这样,怎么这么严重?”知道打不开季敛之的口,易寒只能私下里跟叶子讨论。但叶子并没有太过惊讶:“这不就说明杨夫人揭发的事情是真的嘛,那还确实挺严重的。”
      “可是……可是韩掌门那么好的人……”易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叶子却表示理解地拍了怕她的肩:“好人也不可能完美无缺,你啊,早晚会看清楚的。”
      “去!说的你好像比我多饱经世事似的。”易寒一把挥开叶子的手,两人这般嘀嘀咕咕地,远远走在季敛之的后面。
      此时他们三人一行正准备离开君山。如果继任典礼一切照旧,那么很多武林人士至少还会待上两三天,可这喜事转眼就变成了恶事,谁也不会想继续待着找不自在了。
      然而季敛之在临走前,还是想去看看韩嘉。虽然他过去犯下的罪不容抹杀,但作为朋友,季敛之只记得韩嘉的好。他就算不能安慰什么,也不能不告而别。或许这次离开君山后,就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这么想着,他便往如今看守韩嘉的岛后方走去,却在半道上与杨夫人和杨意不期而遇。

      易寒一见到这两人,马上停止了跟叶子的讨论,而杨夫人见到他们,也面色一冷,似乎很想装作看不见。但她想起季敛之是偏向韩嘉的,就忽然很想讥讽一句。于是看了看他所前往的方向,问道:“怎么,季公子是打算去看韩嘉?这个时候,你又能对他说什么呢?”
      季敛之低垂了眉眼,没有回答。杨夫人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去,却发现杨意站在原地不动。
      “意儿?”她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外甥,见他一脸难言但是默不作声,她愣了下,随即变了脸色,“怎么,你也想去看看?你真把那个害死你娘的人当作父亲?”
      “……没、没有。”杨意在姨母的逼视下低声回答道,可易寒看着他走过自己身边,忽然就满心不舒服:“喂!不管别人怎么说,韩掌门是你爹不是事实嘛,你其实很在意吧,何必自欺欺人?”
      “我才没在意!”杨意回吼一句,反而加速跟上杨夫人的脚步。杨夫人冷冷看了易寒一眼,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什么人嘛这是!”对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易寒气呼呼地做了个鄙视的鬼脸,“人家好心开导他,还这么不领情。”
      “算了。”季敛之劝了她一句,“各人有各自的想法,我们不在局中,也没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说罢,三人接着往目的地走去。岛后方本就比较荒凉,是君山派处罚弟子的所在,越靠近那里,路上行人就越见稀少。直到季敛之远远看见建造在岛边崖岸的石屋时,已经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唉……他心里叹了口气,觉得现在的韩嘉可能并不想见什么人,便打算让易寒和叶子在外面等他。可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一个人慌慌张张地从石屋里出来,远远看见他们三人后,那人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惊慌失措地朝他们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那人看衣服是个低辈弟子,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迫不及待地拉住季敛之道,“不好了!师叔死了,被人杀了!”
      三人都被他的话惊得一颤,季敛之在短短的呆滞过后,立刻朝石屋冲去,易寒和叶子慢了一拍,也连忙去追。两人落后季敛之几步进到了石屋中,等看清了一切,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韩嘉的脖子被人割开,血就像开闸的水般顺着他倒卧的身体流得到处都是,而屋子有一整面墙上,用鲜血写下了两行大字——
      百年江湖皆过客,花开花落唯荼蘼。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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