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出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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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落星湖昼夜不分反倒是件好事。
谢桉呆呆地看着床边立着的博山炉，香烟顺着火焰形的炉盖缓缓向上爬升，传出一阵厚重的香气。她掀开炉盖看去，祥云纹的香粉已经烧了小半，谢桉估摸着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睡不着，简直各种睡不着。呆在这个连油灯都不用点的屋子里，她一想到留歆要出谷就闹心的睡不着。真的不带这么耍我的，她摩挲着笔杆郁闷到，整天甜枣加大棒的来回折腾，是个人都得嫌烦。不过也幸好谢桉腰间的是水晶头的天工笔，否则现在她手上就只能剩个秃毛笔杆了。大概要是她是个纯阳，一定成天长剑不离手了。
正待她撒完无名火，准备和周公再杀个四盘棋时，却看见留歆背着个木箱看着她。谢桉心中大惊，心里只觉得阵阵不安，连忙迎上去笑着说道：
“这么晚了还不睡，可是想青庐想的？”
却见留歆半阖着双眼并不答话，谢桉也只得把调笑的话口收住，将门闩锁紧，等着对方发话。
两人对视了许久，孔留歆才缓缓说道：“知微，你可愿研习我万花医术？”说罢，也不等她有什么表示，径自从身后取出一个小木匣。里面，装着《千金方》、《万花医典》和一套银针。
“肖洛思的医术比我高出太多，这些年诗雅跟着他学医，由她代我指导你，定不会落下半点进度。”
这话说的毫不避讳，倒叫谢桉心中一阵唏嘘。留歆显然是考虑过她的情况，自己却整天想的……唉，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她看着留歆坚定的样子，不住放缓了语速：“一将功成万骨枯，出去便难活着回来了罢，你真的决定好了？”
“那又怎样，”她摇头叹息，“总好过置身事外，在谷里……良心难安啊。”谢桉顺着她低垂的视线看去，阳光将留歆的背影涂成黑色，在屋内朦胧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寂寥。良久，只听留歆又说：“何况谷中事物常滨他们两个也都极为熟悉，有我没我在都是一样的。万一哪天谷里出了事，有你在这儿我也能安心。”谢桉琢磨着留歆话里的意思，怕是她把万花传承的事宜都考虑妥当了，也无法再劝她，索性去屋外树下取了坛偷埋下的石冻春。两碗酒斟好，谢桉想了想还是说道：“现今天子多听信于内侍之言，又是常年被长安的奢华迷着眼，怕是不能很好地把握战局了。”她看见留歆略微眯起双眼，知道她这话是说到对方心里了，便放下心品起酒。
天知道，说这段话废了谢桉多少的脑细胞，才把她早遗忘到脑后的历史夹着语文给翻出来。要不是孔留歆听完便低头琢磨起来，怕是她就得卡壳了。这安史之乱活下来的武将便没有几个，能打善战的，不是被唐玄宗砍了头，就是被他催着出兵丧了命。真正□□到最后的，也就一个郭子仪她还听说过。
何必呢。
冰凉的触感从指间传来，摩挲着天工笔也定不下她纠结的心。明明是一等一的美人，她打量着面前穿着浩气版定国衫的留歆。肤若凝脂，明眸朱唇，举手投足间自是一股潇洒优雅的气质。就单是这相貌，送上战场便太过可惜了。更何况她还是万花这一代的领头人，本应是护着门派传承才对，竟是可惜了。见识过飞机火箭大炮的谢桉清楚，再高强的武功，能在战场上使出的力实在太小了。扔到上万的军队里，几乎翻不起什么浪花，几个人一人捅上一枪，你也照样得玩完。
“要我说，把你们都扔到战场上，还不如一个司徒一一管用。你一次能杀几个人，一个量产的雷神又能杀几个。”嘟囔着，谢桉把碗里的酒喝尽，拧起眉头抱怨道：“一硫二硝三木炭，一包□□下去就是再好的武功也要脱层皮下来，何苦这么堆着人送死。”
易得连宵醉，千缸石冻春。
留歆见谢桉眼睛中迷了层水雾，不用想定是喝醉了，心里也松了口气。谢知微今晚的举动实在过于反常，信息量之大叫她颇为惊叹。她说的□□与孙思邈师父两年前无意研究出的药方听着有几分相似，却似乎配比更加合适些。还没等她琢磨起谢桉反常的缘由，就听见谢桉又开始嘟囔起来。
“郭子仪啊郭子仪……也就你郭子仪幸运没遭了难。什么高仙芝、封常清，还不是边令诚两句话就被今上砍了头。”就看见谢桉右手举着月白的酒杯，冲其骂道：“哥舒翰，还平西郡王呢。我呸！到头来假降不成也掉了脑袋吧。”说完，她整个身子往前一倾，顺势倒在桌上睡了起来，偏嘴上还不忘了继续说着胡话；“……璧遗镐池君，明年祖龙死。”
秦人相谓曰:吾属可归矣。
孔留歆静静瞧着，看得谢桉直从装睡看到了真睡，才幽幽收回目光。墙边立着的熏炉还在不急不缓地吐出轻烟，可是浓郁的花香却突然变成了清淡的松香。留歆长叹一声，轻轻为谢桉调整了睡姿，以便早上醒来身体会好受些，转身便消失在门前。
三更天，她该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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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桉一觉睡过了早课，一身的酒气叫她只好把半夏服换上。香炉里的烟显得有些后继无力，她掀起炉盖一看，不过剩下小半指节香便烧尽了。以往这个时候常滨三人早就过来蹭了早饭，她又怎么可能让香烧到这么短。谢桉眼中一黯，拿过香篆、灰压仔细地添着香。饭可不吃，香不可断，谁让这里太阳不动窝，水漏沙漏总需要人看着呢。
老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巳时过了六刻，谢桉没等来两个小孩子，却来了一个萧洛思。十有八九也是来交代“后事”的罢，谢桉心烦意乱地想到。实在是萧洛思穿的太反常了，一身月牙色的缺胯衫，黑长直高高竖起套在乌黑的幞头里。身上的打穴笔也不知收到哪里，反到背了个书箱，任谁看也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学子。这么穿着虽也是精神，但看惯了万花校服的谢桉还是不太适应。谢桉试探调笑道:“哟，萧师兄这是要弃武从文，上京赶考么。”
哪成想这萧洛思今天也没吃药，笑眯眯地回了一句:“是呀，要不师妹随我一起考个进士玩玩？”
“呵呵……师妹我还是算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今天是明白了。
可惜萧洛思却没打算放过谢桉，单手卸下书箱递给她：“师兄唯恐上京后师妹过于孤单，送来箱好书就当给师妹解闷了。”
谢桉默默盯了他好久，才抬手接过书箱。嗬，还挺沉的，她掂量着却是懂了对方的来意。这里面呐，指不定装着什么呢。该来的总是得来，谢桉歪头想了想便笑了：“一箱怕是不够看的，不如师兄再舍我三四箱吧。”
“那有什么难的。”
确实不难，可再见却是难了。谢桉叉手倚在门框上，无力地看着那抹月白色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至德元年，七月廿三，弘道主事孔留歆率弟子三百余出谷抗燕。
翌日，弘道弟子萧洛思奉谷主命，赴绝情谷。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出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