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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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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都出发,途径大名府、开封府,一路到了徐州。马车上虽是烦闷,但因为越往南去天气越暖,心情也随着轻快起来。
徐州……那年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四舅舅年轻时曾在这里述职,所以徐州的府邸尚在。我本是急着去庄子看看,但舅舅说,虽然庄子一直由乌林答氏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毕竟经历了两年前的那场杀戮,他心里不大放心,要差使心腹和张来先去瞧瞧,隔日再让我过去。
刚进城,容歆的妻子裴满讷敏就窜上了我的马车。“纳其夏!我看到前面那条街有酒楼和脂粉铺,等下我们去逛逛吧!”说着,她便坐到了我身侧,两手环上我的胳膊摇了起来,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讷敏,你不好生陪着舅母,怎么跳到我这里来了。你这样没规矩,等会儿被容歆瞧见又要数落你。”我笑着看她,眼里满是柔和。
“哼!干他何事!这一路也没见他对我说过几句话。”讷敏嘟起嘴,一脸不高兴。
我伸手拿了蜜饯盒子递给她,开口道:“好啦,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了。容歆自小就那副样子,对谁都不热络的,你又不是不清楚。”
“我才没闹脾气。”讷敏往嘴里送了一颗蜜饯:“好吃!”随即开心的笑了起来。“纳其夏,还是你最好,不像有些人,整天绷着脸,也不晓得我喜欢吃些什么。”
讷敏是我十五岁那年嫁给容歆的,与我同岁。她爷爷是裴满氏族的族长,父亲是大名府尹,母亲是荆王完颜文之女,与容歆可谓门当户对。可惜,他们成亲那年的记忆,我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讷敏长相甜美,心思单纯,我俩从小便要好。可她与容歆成亲后,脸上天真的笑容便少了许多,我时常见到的就是一张气鼓鼓的脸。怕是整个中都都知道,容歆待讷敏冷淡……讷敏虽是嘴上不在意,但心里一定是不痛快的。哪个女子不希望得到夫君的疼爱,可自己却碰上了一座大冰山。
“讷敏,我也不晓得如何劝你。”我觉得有些头痛,他们两人的事我总是搞不明白,只能耐着性子对讷敏说:“不要总是和容歆吵架,容歆若没有难为你,你便不要总是无理取闹。父皇说,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你总是在人前给他脸色看,他心里也不好受,只会越来越不喜欢你。”
“我哪有无理取闹!”讷敏气鼓鼓的攥着拳头说道:“就说你生辰那天吧,从宫里回府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我看他在宫里饮了花雕,还对唐括家的三公子说那酒颇好,酒香馥郁芬芳,酒味甘香醇厚,似是很中意花雕。想着我外公前阵子刚送了我一些三十年陈的女儿红,还嘱咐我那酒稀罕,只许给我和夫君喝,便命人给他送去了两壶。谁知道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发疯似的闯到我房里给我劈头盖脸一顿骂。他,他当着那么多婢女的面儿骂我,可曾想到我的面子了。”
我听到这里一晃神,喃喃自语:“我生辰那天……女儿红吗?”原来,容歆那日在春宵阁同我一起饮的酒,是讷敏给他的,怪不得当时我就觉得喝起来香醇厚实,似是不易得来的。图赫尔说酒有问题,是情药。呵呵,想必讷敏她外公荆王也是用心良苦了,可惜没想到,那酒阴差阳错的被容歆带出了府。
幸好,情药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起不了大作用的。我的婢女五儿擅长制度配药,精通药膳,我自打十二岁起,就每日清晨服用她配备的药膳汤,虽说不能百毒不侵,但平常的迷药之流,对我来说是无用的。何况每次出宫前,五儿都会让我先服用一颗糖丸,我虽说不上那是管什么用,但五儿每每如此,我也猜到她是怕我在外乱吃什么才专门研制了这种糖丸。
“他骂你了?”我还从未见过容歆骂人。
“可不是,他骂得难听极了。”讷敏气得憋红了脸:“说我,说我不知廉耻,还说他,他,他……”
我凝眉看着讷敏,她通红的脸上满是怒意,却声音越来越小:“他说,这辈子都不会碰我。”
“啊?”我倒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见我俩都不再说话,九儿收了蜜饯盒子,又递了帕子给讷敏擦手。没一会儿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到了,我们下车吧。”我轻声对讷敏说着,九儿已经颇有眼色的帮讷敏整理了一下衣衫。不等九儿动手,讷敏已经撩开了车帘子,却没跳下马车,半弯着腰愣住了。我探头一看,容歆正笑着站在马车前。
看到讷敏下车,容歆的笑容一僵,立马换上了一副冷面,却也向讷敏伸出了手。讷敏又是一愣,接着“哼”了一声,躲过容歆的手,毫不领情的独自下了马车走向舅母那边。容歆也不恼,收回手看向车里的我说道:“徐州城里好玩的可多了,晚上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我一脸尴尬,想劝容歆对讷敏好一些,不看别的,单单凭着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情谊,也该厚待讷敏。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我是知道的,知道容歆对我的好。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容歆每次瞧着我的眼神,和父皇瞧着母亲画像的眼神一样。
还有……还有我刚刚得知自己失去了记忆,忘掉了十五岁的一切,又知道容歆和讷敏已经成亲后,心里也是有些酸酸的,却,不难过。可是容歆,容歆对我说他已成亲的时候,“悲痛欲绝”这四个字好似就写在脸上。我从未看过他那样的神色,像要去赴死的表情。
“纳其夏,我说过我要娶你的。”
“纳其夏,我去求皇上,你嫁给我好不好。”
“纳其夏,我不要讷敏,我只想要你,一直都只想要你。”
从未见容歆喝醉过,那是第一次。过去都是他怕我醉倒,一直都未曾多饮酒。那天是个例外。
“容歆,你和讷敏已经成亲了。她才是你的妻子。将来会是乌林答下一任族长的嫡妻。”这是我那天说了无数次的话。
九儿扶我下了马车,我也收回了思绪。刚下车,四舅舅的侧室赛色便迎了出来。
赛色是四舅舅的长子额尔布的生母,虽不是嫡妻,但她和四舅舅是青梅竹马,又是先于四舅母进门,和四舅舅的感情颇好。四舅母向来任性骄纵,嫁入乌林答家后也是跋扈得很,好在有赛色为四舅舅分忧。听闻,赛色生下长子额尔布后,当时还未生育的四舅母对额尔布也是颇为喜爱,整日抱着不愿撒手。可惜,额尔布表哥未满十岁,便病逝了。
容歆告诉我,其实他大哥额尔布的汉名便叫做“容歆”,还是我母亲乌林答阿林宜尔哈亲自给取的。额尔布表哥的病逝对四舅舅打击很大,当时正怀着容歆的四舅母也十分伤心,悲痛间还动了胎气,导致早产。额尔布头七还未过,容歆这小子,哦不,应该叫萨尔佛比果纯,便出生了。大家都觉得,这是神的恩赐,所以容歆继承了他大哥的汉名,也让这个名字得以延续。
额尔布表哥病逝时,正是四舅舅在徐州述职时。当时怕外公伤心,便把消息瞒了下来,所以额尔布就葬在了徐州。同额尔布一起葬在这儿的,还有依勒佳表姐。
依勒佳也是赛色所生,比我长一岁。是在我十五岁那年去世的,和奶娘一起,死在那场屠杀中。听人说,那时恰巧是杜鹃花开的季节,依勒佳随赛色到徐州探望自己的姨母,得知庄子后山的杜鹃花开得壮丽,便带了婢女去玩耍。傍晚准备下山时下起了大雨,依勒佳便留宿在庄子里。谁知,那夜,血流成河。赛色听闻爱女被害一病不起,足足躺了半月才能下地。后来因为身体孱弱,便一直没有回中都,留在了气候宜人的徐州养病。
赛色依照礼数给我行了大礼,我连忙俯身扶起她:“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
赛色虽然脸色苍白,但满眼笑意,开口道:“公主近年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了,颇像皇后娘娘年轻时。”说完,又一一施了礼,连忙招呼众人进府。
舅舅和容歆等人直接去了前院,赛色规规矩矩的站到了四舅母的身后,随着我们往内院去,边走着边轻声说:“府里几日前便开始准备,婢妾瞧着也算妥帖,夫人歇一歇,等会儿婢妾再向夫人详细禀报。”
四舅母点了点头,面上不冷不热,开口道:“由你打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这次婢女带的不多,旁的不打紧,多叫几个机灵的去伺候讷敏就是。”
一切安置妥当,想着讷敏第一次来,怕是不太习惯,便叫六儿也去帮忙。
“公主,这次出宫本就只带了奴婢和六儿,还是奴婢差遣旁人去吧。”九儿听我要遣六儿去讷敏那儿,一脸的不高兴。
我冲六儿挥了挥手:“去吧。”又对九儿说:“我们又不是来惹祸的,没事的,况且父皇已经派了不少近卫跟随,你就放宽心吧。”
十二岁那年,父皇送了十名婢女到朝霞殿。都是从乌林答族世代家奴中精挑细选从小培养起来的。一心,二甜,三福,四喜,五乐,六顺,七巧,八宝,九宁,十安。心甜福喜乐,顺巧宝宁安。她们各有各的长处,最主要的是对我忠心耿耿。其中,六七八九十都是打小经过暗卫训练的,身手了得。九儿是这十人中最为出色的,一直以来贴身伺候和保护我的便是她。六儿的哥哥是容歆的贴身侍卫图赫尔,所以只要我出宫找容歆,或者去舅舅府里,都会带着她,方便她和自己哥哥聚一聚。
九儿虽是不赞同我把六儿差走,却也知道我决定的事情不可能改变,便也不再说话,认真的挑起了首饰盒里的耳环和头饰。不一会儿,便连同衣裙搭配好,为我更衣。
“公主,表少爷说晚上要带公主出去呢,这身看上去朴素一些。”说着,又为我套上一件罩衫。
我想了想,对九儿说:“差人告诉六儿,就说我晚上要带表少夫人出逛逛,让她找个适合的时机告诉表少夫人,晚膳后收拾一下来我这儿。”
说完,我便去了前厅,陪舅舅舅母一起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