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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倾城色(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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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淮和秦殷的小院在镇子一角,不是很大,但随了当地的民居,环境清雅,倒也住得舒心。一起住着的都是以前宰相府的家仆,多是无处可归的人,所幸就跟着他们来了斜塘。这一年半载下来,年轻的一辈成家了不少,陆陆续续搬出小院,故而院子日渐清净宽敞了。
夜半,素淮沐浴回房,便见秦殷阖着眼,斜倚在榻上。他本就肤色白皙,在烛光中,添了丝红润,很是动人。素淮垂眼笑,衍之说得对,这人就是祸水妖孽……让她怎么都瞧不够。
听到动响,秦殷睁开眼,便见素淮只着了中衣,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站在门边。月色清辉,温温柔柔地洒在她身后,为她镀了层浅淡的银边,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随时会乘风而去。
这样的人怎么会到自己身边的啊……秦殷勾了勾嘴角,事到如今他还是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见她还站在那,秦殷招招手,“过来。”
素淮转身合上门,走到床边,疑惑地问:“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拉她坐下,又伸手接过布巾,秦殷直起身子,安静替她擦拭,“……”
见他不做声,素淮侧脸看他。
“乖,别乱动。”秦殷轻道,声音柔得跟诱哄一样。
他的声音很好听,平素就绵绵的,尤其喜欢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现在更是故意放柔了语气,醉人到不行,听得素淮耳尖微红。
见一向稳重内敛的人羞涩起来,秦殷忽然很愉悦,关于萧衍之的不快一扫而光。为她擦干了发,秦殷顺手将布巾搭在一边,然后从面拥住素淮,“想你了。”
素淮愣了愣,这回连脖子也红透了。
见状,秦殷轻笑出声,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半是控诉,半是引诱地在她耳边吹口气,喃喃道:“我们,好久都没有了……”
然后,一夜春宵欢好。
那一晚,秦殷格外温柔,兴致也格外的好。他一点点吻着素淮的额、眉、眼、鼻、唇……耐心地侵占,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倾诉。起初,素淮清醒的时候,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轻抚他的背,无声而温顺地抚慰,到后来就随他一点点恍惚,直至沉醉。
入睡前,秦殷把头埋在素淮的颈窝里,嗔道:“没想到,你那会儿真走了,那么聪明的人,都不知道我是跟你开玩笑么……”
月光安详,清辉熠熠照得一室静好。
半晌,待秦殷呼吸平稳了,素淮缓缓睁开了眼,虽染了倦意,却仍是清明。悄悄握住秦殷搭在她腰间的手,细细用指腹摩挲,素淮垂眼——那时……不等,自是藏了私心的,不愿你再见她而已。
片刻,缓缓抒出口郁气,素淮合上眼,在秦殷怀里安稳地睡去——罢了,反正已经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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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秦殷醒的时候,阳光刚刚攀上窗檐,窗户敞着,一阵微风拂过,送来花木馨香、鸟鸣清脆,令人神清气爽。
伸手一摸,身边是空着的,秦殷一怔,立刻翻身坐起来,环顾着四周搜寻:“素淮?”
见屋里没人,秦殷蹙着眉头略略思忖,这个时辰,她应是去院子练武了。思及此,秦殷将手指插入发里揉了揉,随意披件衣服就起了身。
洗漱的水已经备好了,用具也整齐地放在一边。秦殷用手探了探,温度刚好。心里暖意渐浓,能对他如此细心照料的,这世上怕是只有素淮一人。
从房里出来,秦殷含笑,举步朝后院武场走去。
刚沿着回廊走一阵,便见一个哼着小调的女孩从月亮门那头转了出来。声清脆悦耳,若夜莺,似山泉,如银铃相撞。一身翠色的半臂襦裙,映衬着她脑后繁花盘发边斜插着的那枚翡翠玉簪愈发碧绿通透。
秦殷眯眼,那是簪子是他送给素淮的,居然被她转送了人,“莺歌。”
转着胸前小辫的指尖一顿,名叫莺歌的女孩望向秦殷,没行礼,只眨了眨水灵的杏眼道:“家主。”
“她还在练武?”
“没呢。”下巴一扬,莺歌偏了偏脑袋,又捏着发梢转了起来,“武场都收拾好了,瞅着这时辰,我家将军应是更衣去前厅了。”
秦殷点头。
“家主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虽是这样问,但莺歌那口气,一点诚意也没,像是例行公事一般。
挥了挥衣袖,秦殷也不在意她那态度,放她离开。
见状,莺歌转身就走,刚抬了腿,忽得想起了恨什么,脚跟一转迅速而潦草给秦殷行了个礼,随即脚下生风地离开。
那过程,真真的是一刻也没耽误。
见状,秦殷有点郁闷——素淮贴身的人,总是有那么点不待见他。
这莺歌本是素淮寻来送秦殷的,因为那副脆亮的嗓子像极了展欢颜。素淮性子闷,不擅言辞,不似展欢颜那般妙语连珠总能逗得秦殷忍俊不禁。展欢颜离开秦殷后,素淮担心他郁郁寡欢,便千挑万选地择了伶俐聪慧的莺歌送到他面前。秦殷没要,还气了半死,一直对女性温柔体贴的人当场拂袖而去。素淮有些茫然看着比她更茫然的莺歌,没处安顿,只好收到自己身边成了贴身丫鬟。
所幸莺歌不似外表柔弱,她心气高、性情也烈,不愿依附男子而活。待在素淮身边,久而久之就对这女将军心生崇敬,故而眼里只有素淮一个主子,不把秦殷这家主放在眼里。不过,礼节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免得会让人以为定归将军身边的人不懂事,白白留人话柄。
素淮很宠爱莺歌,这丫头比她想象的还要聪颖好学。莺歌性子有些要强,可这促使她学什么都快,连女儿家不擅的拳脚功夫也日益精湛,尤其是一手精准的箭法,总让素淮赞不绝口。有了武艺傍身,莺歌便不只是个丫鬟那么简单。素淮去军营总带着她,还思量着待日后有机会,也让她上战场一试身手。
未至前厅,便听到女子细软的话语和轻笑声。
嘴角懒洋洋地勾起,秦殷走进屋,一眼便瞧见了桌边的素淮。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布衣襦裙,很朴素的样式,是涟国女子日常的着装,带着一种家的温馨。沐浴后沾湿的发还未干透,用一根发带系着,散散地斜搭在她左肩上,比平日里的干练多了分随意。
素淮此时正一心听着郦夫人说话,很投入地学着摆放碗筷和食盘的讲究,并未察觉秦殷来了。
倒是郦夫人听见脚步声,抬头见秦殷立在门口,便柔声唤他进来,“大人,可以用早膳了。”
小院的仆人并不多,尤其是在大家纷纷成家立室之后,如此很多事情都要院里的主子们亲自动手。所幸都不是娇贵矫情的人,茶米油盐的过日子,倒也有滋有味。
秦殷笑着走到主位,撩袍坐下,“有劳夫人了。”
郦夫人斟了杯茶,递到他手边,湛蓝的眸子弯成月牙儿,风情无限。她嘴角含笑,比在宰相府那时放松自在不少,“人齐了,将军也快坐下用膳吧。”
素淮点头,却是等她落座了才坐下。
郦夫人有些无奈,只得暗自摇头——都已经是当将军的人了,在家对她的礼数还是那么周全。
秦殷看着素淮,微微蹙了蹙眉头。
郦夫人名郦姬,曾是胡人舞姬,因容貌娇媚、能歌擅舞,便被人贩转卖到涟国。后来,那时官位并不显赫的秦殷买下她,还娶她为妻,直至今日仍是他的结发夫人。
秦殷喜欢热闹,当宰相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规矩,何况现下。郦夫人温言笑语地说这镇子上发生的趣事,时而撩袖给秦殷和素淮布菜。秦殷笑着听她讲话,偶尔回应两句,问问细节。素淮在一边安静地小口喝粥,她不擅长这些,尤其上了饭桌,更是三缄其口只专心吃饭。
展欢颜吃起饭来总是风卷残云,秦殷很享受和这样的人一同用膳,仿佛什么都美味可口,不过素淮是个例外。她吃饭很安静话不多,总用筷将米饭分成一小口一小口的,姿态娴雅。本以为一起用膳会很无趣,但和她一起,秦殷总是不自觉地进了许多。
这是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微妙。
用过早膳,郦夫人招呼丫鬟们收拾。素淮本想插手帮忙,却逢莺歌来前厅寻她,只好抱歉地离开。
斜塘临近凤祥关,那里是涟国南方疆域的关口,驻扎着镇守边关的军队。莺歌此次来禀报的便是预备回营的安排。她办事极为伶俐,素淮简单吩咐提点几句,便领命而去。
“是要走了?”
素淮循声望去,见秦殷半倚门框面上似笑非笑,“嗯。”
“……”得了她的肯定,秦殷敛去笑意,走到桌边坐下。
“怎么了?”对他忽变的情绪,素淮有些不能理解,却很在意地坐到他身边。
沉默片刻,秦殷摇头,只是温和地问:“不是才回么,怎得又要走了?”
“本没打算回来,没想到衍之会突然到访。”素淮如是道,见秦殷面色仍是难以捉摸,又继续解释:“军中军纪严明,我身为将领,更当以身作则。”
秦殷仍是没说话,就在素淮微微蹙眉时,他忽然笑着开口道:“行,你回去吧。”
被他这春风拂面般的笑容弄得摸不清所以然,素淮有点不知所措,立刻回想是不是哪儿失言惹恼了他。
“你忙吧。”并没给她太多思量的时间,秦殷起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施施然离开的背影。
片刻,素淮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起身去追,所幸秦殷并未走远,“等等。”
闻声,秦殷回头看她。
晨光中,他身形修长,那张祸水般的脸下颚微扬,习惯性挑起的眉梢,让那双狭长墨黑的凤眸总不经意地添上抹慵懒的媚色。于是,素淮怔怔地望着他,不由失了心神。
瞧见她出神,秦殷不由轻笑——真是诚实的人,可他就是满意她这般诚实。
回过神察觉自己的失态,素淮偏过脸清咳一声,脸颊微红——她怎么老是这样,总在他面前失了淡定,窘迫至极。
素淮言语不多,可比起那种虚伪蛊惑的东西,她这样直接的反应更真实。思及此,秦殷放软了目光,侧身问:“何事?”
“我明日才出发。”素淮抿了抿唇,脑中自发自动地回想展欢颜面对他时笑意盈盈的脸,可惜她却怎么都学不来,只好干干地说:“今天……不急的。”
闻言,秦殷完全转身过来,面对面地站在她身前,饶有兴致地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素淮的脑子里一片白,她本就是下意识追出来的,哪会有什么安排?见秦殷还等着,她迅速思索,终于想起一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飞快道来:“我托人给你办的文书,今日该是可以取回了,我陪你去吧。”
秦殷愣了愣,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