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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倾城色(三) ...


  •   毕竟是素淮亲自督办的事,户部的文书下来的格外顺利。

      府衙门外,秦殷端着公文,看着上书“秦殷”二字,怔愣着站在原地,全然忘记了言语。

      知他激动得还未平复,素淮在一边温柔地望着他,安静地等待。

      秦殷,原本不叫 “秦殷”,他是个孤儿,不知身世,更不知姓谁名谁。儿时,被商贾的秦家收养才改了这名。秦老爹还在世时,秦殷和养父很亲厚,加上老秦家香火不济,感恩的秦殷就愈发加珍惜“秦殷”二次。此次,本以为改名换姓是铁板钉钉的事,秦殷也很好的收起了心里的遗憾,没有表露,毕竟这事着实微不足道。

      可,即便如此,心细若尘的素淮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深吸口气,秦殷合上文书,侧过脸凝视着素淮,眸中情绪翻涌,唇线紧抿。

      见他不知从何开口,素淮垂眸笑笑,上前牵住他的手,轻道:“回家吧。”

      “嗯,回家。”秦殷弯起眉眼地回应,感激的笑意直达眼底。

      那双夸大衣袖的交叠下,他和她,十指紧扣。

      ………………………………………………………………………………………………………………

      斜塘远汴京,那些朝廷的风起云涌到这都变成了云淡风轻,像是很遥远的传说,不相干这里的宁静。许是商贾出生,秦殷把持朝政期间并未苛重赋税、怠慢生产,故而即便是朝中动荡之际,民生也未太过凋敝,所以民间也只闻秦殷其人,并未太过注意。正幸于此,就算在斜塘恢复了秦殷的姓名,也没让人将这温雅如玉的翩翩公子与“已故”的祸世佞臣联想到一起。

      坐在临河的茶楼,素淮看着秦殷饶有兴致地翻看餐谱,眼含笑意。

      一程山水一程风雪,走过多少崎岖坎坷她已经记不清了,可对坐那人的眉眼一如初见时那般隽永。多好,经受那么多波折,他们终于守得岁月静好的日子。

      翻过一页,秦殷垂着眼问:“想吃些什么?”

      素淮想了想,说:“米酒汤圆。”

      “……”翻页的手顿住,秦殷抬眼看她,眸色微讶随即转喜。

      “怎么了?”

      “没。”秦殷复而垂眼轻笑。

      印象里,她总是淡淡一句随意都行,少有要求。虽知并非故意矫揉造作,她是真不在意,但秦殷还是对那般无欲无求的她很没辙。今个提了如此“详尽”的要求,他委实有些受宠若惊。

      见秦殷招呼来小二哥点单,素淮偏过头,将视线投向窗外。

      儿时,母亲总是亲手包汤圆给她和父亲吃,香香糯糯的汤圆配着酸酸甜甜的米酒,在还是孩子的素淮眼里是绝对的人间美味。其实,那个时候的回忆残留的已经不多了,毕竟经历了太多变迁,又从不与人提前,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片段,在某个时间悄然浮现。

      母亲端着汤匙的指尖,父亲揉着她脑袋的大手……

      闭上眼,似乎还留有残存的气息和触感。默默抬眼,素淮看着自己长着薄茧的手,觉得那些回忆仿佛幻觉一般虚无飘渺,毫不真切。

      “怎么忽然想吃汤圆了呢?”秦殷单手支颐,弯起眼望着素淮,一副期待她回答的模样。

      “……以前,”对上他直接的视线,素淮有点不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母亲常常做的。”

      心咯噔一下,秦殷缓缓坐直了身子,不由认真起来——素淮……从来没说过她的身世。看着她怀念的模样,秦殷有种想带她回故里走走的冲动,便柔声问:“素淮的家乡是在哪呢?”

      素淮愣了愣,沉默了一会,道:“在边廊。”

      边廊?奏安的国都?秦殷怔愣,他似乎问了不该问的——奏安是夹在燕国和涟国之间的小国,十三年前就被燕国吞并了。

      史书中那段国灭史记录得格外惨烈,被称为“奏安牢不可破的城墙”的淮王和王妃以身殉国,皇帝为保臣民安危于宫闱自刎而死。奏安的皇族一夜凋零,很多大臣至死追随,那种忠义就连攻占奏安的燕国将士都钦佩不已。后来燕国厚葬了奏安的皇族和臣子,出殡那天,百姓纷纷身批素缟哀悼致意。这些事,即便是对历史毫无兴趣的秦殷都有所耳闻。

      见他神色变得凝重,素淮安抚地一笑,“时逢乱世,世事无常罢了。”

      秦殷点点头,缓声询问:“想去燕国看看边廊吗?”

      素淮摇首,“不了。去了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沉默片刻,秦殷端起下巴回忆,“说起来,我以前曾随家父去过一次边廊,还遇见了淮王夫妇带着小世子出游。”

      “哪来的小世子?”素淮好笑道:“淮王只有一个独女。”

      ………………………………………………………………………………………………………………

      月上柳梢,窗透清辉。

      屋内,秦殷慵懒地坐在榻上看素淮坐在桌边专心擦拭佩剑。她似乎怎么都养不胖,一直清瘦,宽大的衣袍看起来空荡荡的,总有种乘风而去的飘渺。即便常年行军在外,她的肤色依旧泛着苍白,看起来易碎易破。素淮的发色很黑,泼墨一般,黑白分明的对比,让她看起来像从丹青画壁走出来的仙人。

      “……”放下长剑,轻叹口气,素淮扭头看向秦殷,有些无奈,“怎么了?”

      “没怎么,你别在意。”秦殷笑笑催她继续,他只想看看她。

      素淮:“……”

      被他这样红果果地看着,她很难不在意啊。

      见她起身收剑挂好,秦殷歪着脑袋问:“不擦了?”

      “嗯。”走到他身侧坐下,素淮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分明是再说:不就是你希望我不擦了吗?

      小小的心思被识破,秦殷也不恼,反而倾身抬手环住她,撒娇般地呢喃道:“明日就走了,剑以后擦也不迟。今天就陪陪我吧。”

      背靠在他温热的胸口,素淮枕着他的肩窝,惬意而舒适地点了点头。半晌,就在秦殷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欢颜的婚礼……”

      “……”眼睫半垂,秦殷托起素淮的发梢,绕着指尖把玩,“素淮是不想我去吗?”

      素淮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去的话,你会难受。”

      “会不舍,但不会难受。”顿了顿,秦殷低了声音,难得认真道:“韶严很爱她,不是么?”

      ——你也很爱她,不是么?

      在心里追问了一句,素淮知道她永远说不出口,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最虔诚的深情给了另一个人。

      察觉她一瞬的黯然,秦殷安抚般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旋。

      “……”明了他这样的反问无疑是给了她“会去”的回复,素淮闭上眼,窝进他怀里,仿佛只有这样亲密的贴合才能安心,“贺礼送什么好?得开始备着了。”

      是得开始备着了,不过并不想让她操心这事。凝视着她沉静的脸庞,秦殷的眼神不自觉变得柔软,将她的发丝放置唇畔轻轻一吻,“这事我来办,你安心去营里,记得按时回来便好。”

      “……”素淮没了声音,良久,才低低嘟哝了声,“嗯。”

      秦殷低头,很专注地看着她。每次这样搂着她,才能真实地感受到她属于自己,否则总觉得她会随时消散,不见踪迹。

      对于展欢颜,他自第一眼起就了解她的光辉和耀目,像是人类对太阳的追逐一样渴望、憧憬又迷恋。想占有,又不敢,像是自己有多肮脏污秽一般,连对她伸手都会被谴责。素淮说这就是爱,用一种极羡慕的口气淡淡地说,这就是爱。

      这就是爱么?

      可为什么他看着这样平静诉说的素淮,心里却会一阵阵心疼……

      那对她呢,自己对素淮呢?

      那,是一种极深极深的依恋,像是苦苦觅得的归宿,像是好不容易寻来的容身之所。他喜欢看她笑、听她说话,喜欢她的神态、她的语气,喜欢她的坦诚、她的笨拙……每一样都让他舒心、安心,觉得踏实、平静。而最喜欢的,是静静抱着她,享受肌肤相亲的暖意……

      明明这么多的喜欢,可素淮却说:再多也只是喜欢,不是爱。

      记得离开汴京时,萧衍之问素淮:你后悔吗?就算做这些,他爱的也不是你。

      那时她怎么答的,哦,对了,他坐在马车里听得清楚,她淡笑着说:这样挺好,能碰碰他、亲亲他,不会被拒绝。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心里泛起细密的酸涩刺痛,秦殷轻手轻脚地将睡着了的素淮平放到床上,细致地盖好被子,掩好被角。细致端详着她的睡颜,秦殷伸手将她的鬓发撩至耳后,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耳珠,“为什么要求得这么少呢?贪心一点吧,我愿意给的。”

      回应他的,是素淮绵长平和的呼吸。

      轻叹一声,秦殷熄了灯,躺倒素淮身侧。头埋进她的颈窝,手环住她的腰身,蜷成一团汲取她的温暖,“素淮,我会爱你的,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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