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受宠》木茶

13、玉搔头（三）

　　“射箭？”

　　“素淮有兴趣吗？”秦殷笑意盈盈，一副期待的模样。

　　“……”看着难得这么兴致高昂的他，素淮愣了愣，“会是会一点。不过，你要干嘛？”

　　“小欢身子很有起色，可一直没什么精神。素闻她喜好骑射，府里没那么大的场子，不过射靶的话，还是可以准备的。”

　　“哦……”素淮犹疑地应了声，原来是为了展欢颜，不过这关她什么事？

　　“本想陪陪她，可惜我不会……”秦殷有些闷闷失落，话锋一转，他又满面笑意地看向她，“所以，我就想着素淮会武的话，是不是也会射箭，这样就能陪小欢一起了。”

　　“……”

　　于是，这日，素淮单手提着弓，一个人站在展欢颜的院子里。

　　视野清明，无风，正适合拉弓射箭。

　　此时秦殷还没带展欢颜从屋里出来，素淮便只身候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拨着弓弦发呆。微凉的风，捎来冬日将近的气息，带着清馨沁凉的冷意。呼出一口淡淡的白气，素淮仰面，愣愣地感受手脚的冰凉。

　　领着展欢颜出来时，秦殷抬头便看到一道孤零零的人影站在偌大的院子里。

　　她在脑后盘了个简单随意的发髻，两缕鬓发垂在耳际，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衬得素色的身影愈发修长清瘦。灰色的天地间，那人安静又温顺地站在那，跟周遭格格不入，仿佛被生拉硬拽地拖进来又遭人抛弃一般。

　　嘴角的笑容略略僵住，秦殷有些片刻恍惚。

　　“啊！是那位姑娘！”展欢颜一眼便认出素淮，有些惊喜，自宣王那次她们便再也没见过。

　　闻得响动，素淮望过来，见是他们，动了动嘴角算是笑笑——太好了，再干等下去，她怕是要变冰雕了。

　　“上次的事感激姑娘搭救，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快步上前，展欢颜越过秦殷奔到素淮面前问。

　　素淮愣了愣，没想到展欢颜放下戒心之后如此自然熟。尴尬地看了眼秦殷，后者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她才干干地回答：“素淮。”

　　“素淮吗？”念了一遍她的名，展欢颜弯眼一笑，“我叫展欢颜。”

　　“……”迟疑地点了点头，素淮心道她怎可能不知。

　　扭过头，展欢颜望向秦殷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司清，素淮真是在你府上的灶房当差啊？”

　　听她如是问，素淮迅速看了秦殷一眼，心中便知展欢颜并不清楚自己在秦府的身份，那个丫鬟和秦殷都没明确告知。

　　秦殷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却也不想欺瞒，“她是……”

　　话语刚起，就被素淮打断：“我是今年春末才到秦府安定下来的，一直在灶房帮工。”

　　“年初才来的么？”展欢颜一脸原来如此地点点头，慨然道：“我就说司清怎么会让这般能人屈于庖厨之地呢。”

　　“我是自愿待在灶房的。”素淮澄清。

　　眨了眨眼，展欢颜不明所以，“啊？为什么呀？”

　　素淮毫不犹豫：“钱多活少吃得好。”

　　噗嗤一下笑出声，秦殷无奈摇头——这人啊，总喜欢在严肃正经的氛围里冷不丁地说出这种话。

　　展欢颜也愣住，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好，“呃……”

　　不理会俩人对她那句话的反应，素淮颠了颠手中的长弓，“什么时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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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殷颇有些意外，之前见着素淮从容淡定的模样，他本以为深藏不漏的她也是射术高手，不由就对她跟展欢颜的比试心怀了期待。结果，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

　　“身体端直，嗯，对，弓要稳。”

　　“……”

　　“气沉腹部，拉玄时背部用力。”

　　“……”

　　“拉满，然后……放！”

　　“……”

　　“诶诶，可惜了，不过还是不错！”展欢颜弯眼一笑，很久没有这么恣意爽快了。

　　素淮看了眼扎在靶上偏得厉害的箭，垂眼看了看右手的拇指，“……”

　　“是不是刮得疼了？”探着身子查看一番，展欢颜道：“果然还是应该戴上指套或者扳指。”

　　点了点头，素淮轻轻一笑，示意无妨。

　　见她面露笑意，展欢颜像是松了口气般地鼓励道：“素淮天赋很好，心很稳，只是练得少了，缺了力道。”

　　秦殷含笑侧耳听着她们的私语，抬袖斟好热茶。片刻，听展欢颜说得嗓音微哑，便偏头唤轻道：“小欢，素淮，先来歇歇。”

　　仍是兴致勃勃的展欢颜草草应了声，不巧就忽然咳嗽起来。许是在室外受了凉，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她一张小脸却烫得通红。

　　“小欢，感觉怎样？脸很红。”秦殷快步走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随即皱着眉，扶住她快步回屋，“是我疏忽了，又在发热。”

　　“……发热了？”展欢颜有点迷糊地皱了皱鼻子，模样娇憨地嘟囔，“难怪觉得头晕晕的。”

　　素淮也想上前帮忙，却被服侍展欢颜的丫鬟抢先一步。没了位置，她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他们转身回屋，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自己甚为多余的无奈。

　　低低的一声叹息，被风吹散。

　　静默片刻，素淮收回视线，偏头，目光落到展欢颜留在靶心的竹箭上。

　　抬弓。

　　形端志正，凝神静气，心如止水。

　　拉满。

　　无情，无欲，无念，无碍，射不动心。

　　放箭。

　　猛如电、迅如雷，百步穿杨。

　　那羽箭以雷霆之势直穿靶心，生生将之前插在靶心中央的那支竹箭一劈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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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秦殷看顾展欢颜分身乏术的缘故，素淮近日闲到失落。可一见秦殷每天都露着兴致勃勃的笑脸满院子转，那点零碎的失落便瞬间销声匿迹、再不可循。索性，就由着他去了。

　　毕竟，这般明媚的笑颜，她给不了。

　　真是羡慕啊，呵。

　　捏了捏手中的枯枝，素淮勾唇一笑，手腕随意一转便挽出一朵剑花。她本就非心思敏感之人，这段日子过得太安逸，竟也开始思忖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从小，师父就教导她杀伐果决，在最短的时间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毕竟，战场上的成败存亡，就在一念之间。

　　不过这样也好，秦殷不在的日子，她也能做些自己该做的事。何况自己沉闷无趣，若是日日与他相对，必定会是相看无言吧。思及此，素淮低落地长叹口气，委实拿自己很没办法。

　　“怎么了？居然躲在这里叹气。”

　　满含笑意的声音自下方传来，素淮微愣，一低头就看着展欢颜背着手歪着脑袋站在树下。

　　——秦殷呢，怎么没在一起？这是素淮的第一个念头。

　　展欢颜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到另一侧的枝干，“这儿视野真好。素淮真会挑地方。”

　　素淮眼珠微偏，淡淡地收回视线——展欢颜第一眼，便是看向她自个所在的院落。

　　“这是不愿跟我说话么？”半晌得不到回应，展欢颜扶着树干探过身，语调无奈，“如此生疏，我以为我们算是亲近了呢。”

　　……亲近？只是你在刻意亲近吧。素淮并不认为她这般举动是在秦府只认识自己的缘故，更何况，特意出了小院寻到这处空地来。于是，她直奔主题道：“你有话要说。”

　　怔愣的神色只在眼角一闪而过，展欢颜仍是笑盈盈的模样，“素淮可真是直接的人。”

　　素淮看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不用担心，司清今日入宫了，并不在府中。”展欢颜开篇便是这句，那语气，已是笃定素淮不愿引起秦殷的猜疑，“所以，你大可不必费心隐瞒。”

　　“……”

　　“听闻，贤王府有一门客名叫霍不七，此人不但学识渊博、精通兵法，还武艺超群、箭术无双，当下在镇南军中任职，很受赏识器重。”故意放缓语调，展欢颜一瞬不瞬地盯着素淮的侧脸，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闪动的细小神色，“可这霍不七志不在仕途，只细心栽培一名弟子，常年将其带在身边、倾囊相授。那弟子尽得霍不七衣钵真传，已然将军之才，在南疆沙场颇有名气。”

　　明明她身在秦府，居然还能查到这么细，看来府里还得加强防范。在心里郁郁叹口气，素淮有点后悔，果然是自己做得太过，然后露馅了么……

　　“而且，这名弟子是位女子。”此话一出，展欢颜将意思挑明。

　　素淮没什么反应，看似以静制动、不动声色，实则还在自责懊恼没有回神。半晌，她偏头看向展欢颜，露出不明所以的困惑神情：“然后呢？”

　　“没了。”不再表露出探究之意，展欢颜点到为止般地勾唇一笑，“只是觉得这女子很独特，就跟素淮说说。想说，同是习武的女子的话，许是会惺惺相惜。”

　　没料到对方仅是虚晃一枪便草草收了阵脚，素淮心里微微憋闷——她不应该是死缠烂打、咄咄逼人迫使自己承认的么？

　　“起风有点凉啊，果然高处不胜寒呵。”展欢颜眯了眯眼，一跃而下，“我回去了，不然又该喝药了。那东西，真是苦呢。”

　　“……”素淮垂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走着走着，展欢颜忽然回头，正对上素淮的视线，没头没脑地说：“司清他，似乎格外信任你。”

　　素淮：“……”

　　没再没多说什么，展欢颜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翩然离开。

　　她们，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的，怎得忽然生了这一出戏？思来想去，素淮觉得只有一种可能让展欢颜忽然变得如此警惕——贤王，有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