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寸寸血（一） ...
-
素淮猜得没错，萧衍之果然有动作了。
但是她却没猜到，展欢颜并不信任贤王，起码在自己跟秦殷的这件事情上不信任贤王，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在秦殷面前，毫不留情地揭穿自己的身份。
其实，展欢颜看似单纯，心也狠。
这种狠辣，蛰伏在明朗无害的外表下，是长期刀锋舔血的人才有的一种极理性而冷漠的本能。却是，素淮一直习不得，也没料想到的阴鸷。
展欢颜虽与萧衍之因故暂处同一阵营，却也深知，贤王容不下秦殷这般佞臣。素淮的存在，让展欢颜困惑——这个女子，究竟是怎样一个角色？是贤王牵制秦殷的棋子？还是对付秦殷的杀招？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时刻，展欢颜不能容许任何潜伏的不定。
何况，展欢颜并不喜秦殷对素淮全然的信任，这让她有种说不清的莫名不悦。
所以，这个人，留不得。
素淮笃定展欢颜也想保住秦殷，便对她少了提防，却堪堪忘记了自己是否有被对方提防。
于是，在展欢颜的精心设计下，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
………………………………………………………………………………………………………………
在展欢颜养好身子辞了秦殷的第六日，忽得被李得魁所擒，展老将军以死护女，生死之际，父女戏剧般地为贤王所救。宣王荒淫、宦官把权，几次大开宫门，强抢民女填充后宫，竟连一门忠臣良将都不放过。这般事由，经了传言渲染，激得民愤四起、一时讨伐之声充斥都城，不久贤王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剑指李得魁。
而早在这一系列变故之前，素淮便一纸书信，飞鸽传书远至南疆。
见秦殷忙着在动荡中费心周旋，又因担忧展欢颜近况而明显憔悴，甚至无端有些咳嗽。素淮半是心疼，半是心恼——那展欢颜就不能安分守己几日，少让他记挂操心么。
因着关心这件事情，素淮很快就弄清了展欢颜被擒的来龙去脉——那小姑娘见不得父亲受苦，居然冒险独自搭救，正中李得魁下怀。好，素淮承认孝顺是个很难得的品质，但在这样特殊时期，如此不顾大局、莽撞行事，这展欢颜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惹眼，还是嫌她跟自己老父的命太长？
片刻，素淮暗自平复心情，她自然知道自己因秦殷的缘故，多多少少有些迁怒展欢颜。回头想想，萧衍之将救出她们父女的时机拿捏得恰当精准，也不排除是他们事先安排好了的计谋。
思及此，素淮觉得一切说得通了，便也不再关注这件事情，只一心部署如何在政变中维护秦殷的安危。
傍晚，天阴沉沉的。
云厚，压得极低，逼得人难受。
额角突突的疼，心中隐隐不安。她鲜有如此烦闷心悸的时候。素淮从房中出来透气，没有目的地在园子里乱转。隔了很远就看见远处亭子里倚着个窈窕瘦弱的人影。一旁，郦夫人亲自带着府里好几个得力的丫鬟在那人身边陪同照料着。
见状，素淮皱了皱眉，举步过去。
郦夫人看到她，因与素淮还算熟悉，便招手让她坐过去，“难得见你也到花园散步，来，这边坐。”
“夫人。”素淮颔首问候施礼，走至两人面前。
展欢颜神情有些疲惫，几日未见，下巴尖尖的，衬得眼睛更大，人也愈发清瘦。她没开口，只是抬眼沉默地望着素淮，楚楚可怜的模样。
心里不期然冷笑一声，素淮面色淡淡地回看她，口中却是对郦夫人说，“夫人可否允素淮与展将军单独说两句话。”
“这……”饶是单纯如郦夫人也看出了两人的隔阂，一时有些犹豫。
“不打紧。”展欢颜出言解围，她轻笑着安抚郦夫人，“我也有事要与素淮姑娘说，请夫人行个方便。”
郦夫人为难地点点头，看了眼素淮，却见她只直勾勾地盯着展欢颜，只好欲言又止地离开。
一拨人散尽后，素淮开口，直奔主题，“你来干什么？”
展欢颜柔柔地垂下眼，小心翼翼地答，“我来看看司清。”
“展将军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次又想让他为你做什么。”素淮语气平淡，却是带了针针见血的讽意。
展欢颜嘴唇发白，“没有，没……我只是来感激他去找贤王救我……”
霎时，无数个“难怪”呼啦啦在脑中一涌而过，素淮猛得一皱眉，“他去找了贤王？！”
“……”展欢颜胆怯而迟疑地低下头。
原本素淮还庆幸萧衍之的矛头忽然指向李得魁，多少是因为她的缘故。她是太天真，真以为萧衍之会这么容易放过秦殷。一想到秦殷居然会主动去找萧衍之，是该多慌乱、多走投无路，而萧衍之心知他倾心展欢颜，怎么会放过如此机会，肯定开出条件强迫秦殷应下。
双手握拳，素淮心下一冷，恨极展欢颜柔弱可怜的模样，“你是不是看着他为你奔波很得意？多傻的一个男人，心甘情愿被利用，从来不计得失回报，处处为你设想，一次次不惜代价地保护你、成全你？”
“我，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想连累司清的……我不想的……”被素淮迸发出的凌厉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展欢颜瞪大了眼，一手揪住衣襟，颤抖着肩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想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这样……”
“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重复了两边她的呢喃，素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会不知道他冒死将你藏在府里？你会不知道现在风头浪尖就等你自投罗网？你会不知道他最放心不下你的安危？你会不知道你一出事他就想尽办法护你周全？”
一连串质问的话将展欢颜震在原地，她愣愣地看着发怒的素淮，“我……”
“明知道秦殷对你的心意你不可能会接受，你还处心积虑接近他、与他暧昧，叫他放不下你，不就是想利用他在朝中的人脉权势保全你展家跟韶严么？”一想到那人明知一切还对她掏心掏肺的好，素淮就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人，“你居然还敢说你不知道？你要是真不知道，你就离他远远的！不要把他拖下水！”
展欢颜豆大眼泪一颗颗砸落下来，她忽然放声哭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爹爹……爹爹受苦，司清不让我去冒险，韶严又不在身边，我只能自己去救爹爹……”
“自己去救？”素淮只觉可笑，“那皇帝明显就是摆着瓮中捉鳖的心思，喊你一声展将军，还真以为自己武功盖世、来去自如？”
展欢颜捂着脸哭不停，情绪几乎崩溃，“我真的是没办法，真的是没办法啊！我听说爹爹的情况很不好，我只能铤而走险！”
看着哭闹不休的展欢颜，素淮心里一阵无力，忽然又同情起眼前的人，当真是可恨又可怜，“展欢颜，你是带兵行军的将领，理应比谁都明白，所有的义气、热血、无知都不应该成为莽撞行事的借口。越是这种时候，你就越该比任何人都沉稳冷静，不可自乱阵脚。”
“你不懂……事情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痛不痒！”猛得伸手将素淮向后一推，展欢颜蹲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吼道。
素淮只略略晃了晃身子便散了她的力道，“事情远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这般哭闹不休，除了让秦殷怜惜你还有什么用处？又或者，这才是你的目的？”
这回展欢颜连分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味捂着脸掉眼泪，狂乱而软弱的摇头。
在心里低低长叹一声，素淮声色沉沉：“无论秦殷韶严如何偏宠娇惯于你、世人如何称赞颂扬于你，展欢颜，如果你担不起你该担的、做不到你该做，就莫要再担将军之责。”俯视展欢颜的眼神一瞬便冰封千里，素淮嘴角勾起冷冷地嘲讽，“我奉劝你以后莫要带兵打仗，仅凭这般能耐，还是莫要白白断送涟国千万将士的性命！”
“——啪！”
霎时，世间，万声俱灭。
“大人！”郦夫人惊呼一声，奔到素淮身侧，扶住她单薄的身子。
脑袋空白了一瞬，素淮被他一巴掌打偏了脸，意识回笼的时候，她居然还心情感叹——原来掌风带起广袖刷到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打了她的手惊颤不已，秦殷面色却是沉沉，他皱眉——对她所言的气愤、失望、不悦……以及打了她后的震惊、心疼在眼里疯狂纠缠，汇成一道墨色凝结在眼底。
“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展欢颜环抱自己，整个人都被刺激得混乱不堪。
秦殷抿唇，伸手将地上喃喃自语的展欢颜扶起，护在怀里离开。
她受他这一巴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素淮直直地看着秦殷，又像没有看到秦殷，她眼里有什么起起伏伏有似一团雾色看不清晰——她不怪他，她只是有点疼而已。
“小欢，我们回去。”秦殷涩然沙哑的嗓音尽量放得轻柔，生怕再次惊动怀中的人儿。
“是我的错，我的错……”展欢颜呐呐地随他走出亭子，与素淮擦身时，她像是惊到般，猛得扑过去，双手掐住素淮的胳膊，双眼可怖地瞪大，“素淮，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的错，不关司清的事！我不能连累他！那些事，他不能答应贤王，不能答应！求求你去跟贤王说，让他收回成命！素淮去说的话，贤王一定会应允的！萧衍之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应允的！”
闻言，秦殷猛然抬眸，盯着对面的人。
而素淮，则被她这一番话生生怔在原地，脸色煞白。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寸寸血（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