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受宠》木茶

11、玉搔头（一）

　　几日后，朝中有了风吹草动，涟国太平的表象渐渐被剥落，一些被人强行掩饰的矛盾随即凸显出来。因着这些变故，秦殷变得繁忙起来，为保住安身立命之所周旋于各种势力中。

　　许是有了妾室的名分，素淮站到了离他更近的位置，便也看到了更多的秦殷。

　　朝中没有根基和背景，又是带着污点的人，他真的很不容易。秦殷或许谄媚惑主、掌权当道，却委实并没有荒废朝野之心。比起残暴乖戾的宣王，秦殷的插手，确实在各个方面缓和了不少矛盾。只是，他本就不是个清廉的正面人物，朝中能用的人极少。那些个正气耿直的不服他，若让他们得了权，定会危及秦殷自身，委实得不偿失。于是，他能用的都不是什么清白之人，可这些人虽听命于他、也却有可取之处，但毫无疑问的是一群乌合之众，让朝中贪污腐败之风愈发横行，使得秦殷风评更差。

　　虽然秦殷在家从不谈政事，素淮却仍感知到他现在举步维艰，尤其是在他忤逆宣王袒护展家父女之后。

　　朝廷的天在变，萧衍之不想落下弑君篡位的千古骂名，最理想的，便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肃清秦殷一干佞臣，然后收归大权，让宣王做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如今，秦殷已然引起宣王的猜忌，他一旦有失势之象，便是最好的时机。

　　素淮虽不在朝野，可待在萧衍之身边多年，他的心思她总能摸清。况且，在军营待了那么多年，每一次的部署和凋令都不如表象那么简单，听多了师父的揣摩推论，她自然多了心窍，能窥见一二。

　　处得久了，素淮发现秦殷在很多方面都没有外面传得那般不堪，比如他并不纵情声色。府中为招待客人养了些许歌舞伎人、侍女也多为姿容秀丽者，但秦殷却异常节制，除了对外摆摆样子，并不沉溺。

　　那次以后，秦殷再没碰过素淮，甚至极少来见她。因此，那些关于素淮勾引家主的闲言碎语更加恣意地在府中疯传，说得很是难听。对此，素淮不怎么在意，她只专注于探听朝中风向。期间，郦夫人来过她的院落，想表达一下友好关切，然后扼制流言。可是只淡了两日，那些个蜚语又开始蠢蠢欲动。然后，秦殷来了。得空时，他会来素淮房中坐坐，这让那些嚼舌根的人收敛很多。

　　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宣王忽然下了一纸调令，将韶严调去了边关，把展飞堂老将军招回汴京。

　　收到风声时，秦殷正在素淮屋里，他冷冷一笑，“好个李得魁，竟然又打起小欢的主意。”

　　素淮装作听不懂，只安静地给他斟茶。

　　李得魁是宣王身边的宦官，近日趁着秦殷跟宣王不和的缝隙，一直在竭尽所能讨宣王欢心。没想到竟又引得宣王把主意打到展欢颜身上，估计他禀报了韶严私藏展欢颜的事，可没有实据，便怂恿宣王把韶严调离，还把展将军拉到汴京作为“人质”。

　　真是个傻子。素淮在心里冷哼一声。

　　韶严虽被调离汴京，却实质性地握稳了边疆重兵，这样无疑相当于放虎归山，宣王一时半会根本收不回兵权。另一方面，展将军这一回被传召回京，也应心知肚明是为了何事，即便再忠心耿耿也该对这荒唐皇帝死了心，适逢萧衍之那边正是用人之际，就缺他这般大将之才。

　　不过，秦殷不这么想。

　　因为他不会反，而是打算维持现状。李得魁得宠对他很不利，韶严调走会使展欢颜无人看顾，展将军上京更会让他顾忌更多。之前的情况已经很不理想，这般更是雪上加霜。

　　“……”素淮见他倦意微显、眸色却凝重，想说些让他安心的话，却无奈自己根本帮不了他。毕竟，他们的立场，从来就不一样。沉吟片刻，素淮忽然说：“把展欢颜将军接到府上来吧。”

　　闻言，秦殷侧目看向她，有些不明所以。

　　“之前皇上并未找到展将军，此回把韶严将军调走，只是猜疑展将军藏身在他府上，现下只要让他继续找不到就可以了。”见他仍带忧色，素淮猜测是展欢颜因父亲的缘故不愿离开汴京而让这件事变得棘手，便道：“皇上并不清楚你与展将军私交甚好，不是么？”

　　秦殷蹙眉，此法能拖一时，却不能拖一世，“可是皇上一直找不到小欢，那展老将军……”

　　“展老将军虽身在京中，但应无性命之忧。皇上只是想告诉展将军，他握着她父亲，让她心有牵挂，等着她自投罗网。”

　　“万一展老将军困于京中，小欢又迟迟不出现惹怒了皇上呢？”秦殷仍觉得不妥，否定道：“此事危及老将军性命，我不能冒险。”

　　只要是她的事，他从来都不容许任何闪失。

　　“听闻，前段日子朝中众多大臣都为老将军谏言平反，连贤王都亲自出面。”顿了顿，素淮将茶杯送到他手里，双手捂住他的，“皇上不会轻举妄动的。别担心，不只有你一人在乎老将军的安危。”

　　这柔柔的话语，点醒了秦殷——是他习惯在朝中孤身一人，不信赖、不依靠，所以忘记了，那般忠肝义胆的老将军，不只他在保护。

　　见他神情终于松动，素淮也在心里默默松口气。她只能提点到此，总不能告诉他再过不久贤王和韶严将军都要反了吧？

　　将她所说前后连贯地回忆一番，秦殷忽然直直地看向素淮，眼中生出几分探究，“……”

　　被他这么一看，素淮有些心虚，莫非她说多了露出了破绽？

　　“你……”刚刚开口，秦殷就被来通报的人打断，说是韶严派人来说有要事相商。又深深看了素淮一眼，秦殷没说什么起身出门。

　　貌似确实引起他的提防和疑心了。看着他快步远去，素淮无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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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韶严商量后，秦殷将展欢颜秘密接到了府上，悄悄安顿下来。

　　素淮避开了院中的侍女丫鬟，又溜到了空地的大树上眺望展欢颜的情况。自她搬来府上，秦殷几乎不来看素淮了，也不太去看郦夫人，简直像避嫌一样。不过这样也好，没人太关注她的动向了。最近萧衍之又派人手潜到了秦殷府上，就连给她带的口信也变多了。

　　萧衍之催她回王府，但是素淮不愿离开。她走了，秦殷怎么办？他在位期间得罪的人不少，一旦落难了，即便萧衍之网开一面，也难保其他人不动手。

　　就像他不容展欢颜有任何闪失一般，她亦不容许他有任何闪失。

　　虽然暗流涌动，但相府的日子还平顺地过着。直到皇上有一日突然毫无征兆地驾临相府，在秦殷措手不及的时候，冲着展欢颜而来。远远就看到秦殷跟在一个人身侧疾步走着，想拦却拦不住，更担心引起猜忌。那宣皇帝果真荒唐毫无礼数，竟然就这么带人直闯大臣府中住着家眷的后院。

　　赶在他们之前，素淮闪身到展欢颜房中。

　　“你是何人？”坐靠在床头，正预备接过丫鬟手中的碗服药的展欢颜机警地问到。

　　素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迅速脱下外衣和鞋袜递给丫鬟，“藏起来。”

　　能伺候展欢颜的必定秦殷的心腹，自然比其他人老练沉稳，那丫鬟认出素淮，没多问什么直接收了衣服麻利地藏在衣柜最里面。

　　秦殷给展欢颜准备了最好的家具器物，连那张桃木雕花床在靠墙的内侧还特意设置了个较宽大的隔层，方便放置杂物。素淮迅速揭起雕花的木盖，三两下把展欢颜推进去，“别出声！”

　　待藏好她，只着了里衣的素淮立刻坐靠到她方才躺的位置，盖上被子，弄散了头发，“把汤药端过来。”

　　丫鬟会意立刻把碗送到她手边。

　　素淮嗅了嗅，皱着眉饮了一大口，让自己身上沾上这汤药的气息。

　　刚刚做完一切，房门便被大力推开，宣王摇着扇子大步跨进来，秦殷和李得魁紧跟在他身侧。秦殷眼中的仓惶在见到素淮时变成了惊讶，然后转瞬即逝。环顾一周，宣王诧异挑眉，没想到房内的竟不是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俏丽女将军。李得魁也呆住，他早得了消息，加上他们造访后秦殷态度可疑，他本以为万无一失，哪知结果竟完全出乎意料！

　　素淮本就肤色苍白，如此虚弱地靠在床边，病态之意尽显。她故作惊慌地看着他们，正欲开口却猛得咳嗽起来，端着的汤药溅出来洒在身上。

　　那丫鬟连忙俯身帮她擦拭，担忧地拍着她的背，声颤地唤：“夫人！”

　　“……夫人？”不喜这股药味，用扇子挡了挡鼻头，宣王转头看向秦殷，“朕可记得你的夫人并非这模样。”

　　秦殷轻笑，恭敬地解释，“是臣近日才纳的妾室。”

　　“哦？爱卿不一直坚持纳妾会让后院不得消停，不如烟花柳巷来得方便么？”

　　点头称是，秦殷不急不缓道：“成婚多年郦姬一直未有所出，臣便纳了个身家清白的女子传宗接代。”

　　“传宗接代的话，完全可以挑些条件更好的女子嘛……”目光停在乘着汤药的碗上，宣王道：“朕劝爱卿还是挑些身子骨强健的，不然生出孩子，也会让爱卿失望。”

　　“皇上所言极是。”顿了顿，秦殷皱眉道：“之前她身子挺好，许是近日受了凉。”

　　“受凉啊……”低低笑了两身，宣王笑得猥琐，“朕见爱卿近日脸色不佳，像是受了累，有些事还是节制些好。”

　　秦殷点头，笑着不语。

　　目光转回素淮身上，宣王饶有兴致地靠近打量素淮，这女子容貌并不出众、性子也不有趣，看似无味得很。

　　素淮有些惊慌地依偎在丫鬟怀里，时不时向秦殷投去求助的目光。

　　用扇子挑起素淮的下巴，宣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爱卿莫不是改了口味？”

　　见素淮被轻薄，秦殷心头一紧，面上却仍假笑道：“臣只是觉得这般温顺的女子不惹事，方便得很。”

　　“果然是爱卿的脾性。”讪讪地收回折扇，宣王的目光肆意流连在素淮身上，这女人肤质不错，其他的却都比不上他身边的女人，不玲珑也少了风韵。他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既然是传宗接代的，身子确实要清白，不能被别人碰了去。算了，反正，朕暂时也不打算换口味。”

　　闻言，秦殷心中猛得一慌，着实捏了把冷汗——宣王连对素淮都起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