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生》不世

9、 读书郎（2）

　　一个教的得心应手，一个学的游刃有余，不消一会的功夫，便将整本的《千字文》学完了。季远游暗暗点头，本以为自己余生不过在吴府躲了清净无事终老，何曾想到能再得佳徒？虽说这吴家少爷病了这么些年，不但儿时的天赋不损，似乎更多了些灵气。

　　读罢了书，季远游开始教吴患习字。软羊毫沾饱了墨，悬腕执笔。内心平和，指上有力。运笔当尊按、压、钩、格、抵，习字先学横、竖、撇、捺、折。

　　听起来很容易，写起来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吴欢看着自己面前一个个七扭八歪的横，偷瞄了下季先生抽搐的嘴角。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苦着脸继续画一。

　　吴欢动了取巧的心思，手上没劲，写出的字带着轻浮。一旁冷眼瞧着的季先生也不道破，点了香，只让她立姿悬腕学握笔。这下可苦了吴欢，半炷香的时间右臂便开始不住的发抖。额见也隐约见了汗。刚想偷懒曲下胳膊，就听季远游沉重的一咳，忙又站好不敢乱动。

　　细香烧尽，吴欢也已手脚具麻，看了老师面色稍缓，方才小心的挂了笔，也不敢坐垂手立着。季远游见她还算乖觉。正色道“习字最是修身，难在坚持。少爷出身富贵，本也不需受着份辛苦，若是不愿，此课倒也可免”

　　吴欢知道自己刚才偷懒耍滑惹恼了先生，不由的心中懊悔。鹅毛、木炭自己刚才的确想了这些便宜方法。听先生话中似有责怪之意，吴欢连忙垂首道：“学生知错了，先生莫要生气”

　　“罢了，自今日起每日悬腕一炷香，练字百篇交来给我”季远游见吴患态度诚恳，冷哼道，“少夫人儿时，每日习字都不下三个时辰，也未见像你这般顽劣惫懒。若是再敢耍滑，当心为师的板子”

　　“是，学生知道了”吴欢暗自吐了吐舌头，警告的看了眼一旁研磨偷笑的东来。

　　“今日就散了吧，下午自行温书练字，若有不懂的就来找我，每日辰时早课，么要迟了”季远游嘱咐完，便收拾起文房四宝出了书院。

　　吴欢见季远游出了院门，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捏着自己已经快没知觉的右手。

　　“少爷，时辰不早，咱们该去太夫人处用膳了”东来提醒道。

　　“书院的事，不准对别人说，不然，踢你回去看院子”吴欢装着凶狠的警告着。

　　“少爷放心，小的知道”东来贼头贼脑的贴近吴欢低声道“少爷，这每日一百张大字用不用小的帮您写些”

　　“哼！就你那猫挠一样的字，先生要是看了还不得罚我板子？”吴欢为自己小小的哀叹了下，又道，“别以为你跑的了，我写多少你也要跟着写，就你那两笔刷子，简直是丢本少爷的脸”

　　东来马屁没拍成，反被自家少爷拉着一起受罚，苦着脸自认倒霉。

　　到了太夫人处，午膳已经摆好，只等着吴患过来。怕她进学辛苦，老太太专门嘱咐多做了她平常爱吃的菜。苏晴说是身体不适并未在场，只吴忧丫头在旁陪着等。

　　进屋就闻到饭菜香味，吴欢喊着饿，净直坐在老太太的左下手。抬手刚要拿筷子，却被老太太打了下手背，瞪了眼道“手也不洗，脏猴儿似的，去，洗了再来吃”

　　吴欢假装吃疼，朝着老太太嬉皮笑脸，起身洗过手重又上桌。喊着侍书填了一满碗饭，拿了筷子想要夹菜，但是右手却抖如筛糠般怎么也夹不起来。不看老太太和吴忧丫头忍笑的表情，只匆匆的吃了些，就逃跑似的回了自个的院子。

　　进屋时却看见苏晴一反常态的已经躺下了。吴欢满心疑惑的走到床前，只见苏晴盖了被，侧躺着身体蜷缩，眉头紧皱，脸色有些白。抿着嘴，唇上有隐隐的齿痕。吴欢觉着不对，探手朝她额头摸去，凉凉的还带了汗。

　　“病了么？有没有看大夫？”见苏晴不做声，吴欢有些急“侍书！侍书 ！”

　　“没事，躺躺就好”苏晴赶紧拉住吴欢，声音有些虚弱。

　　吴欢反握住苏晴的手，冰冰的，拧着眉不解的看她，见她这幅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将苏晴的手塞进被里。对门外的丫鬟道“我方才在太夫人那没吃饱，你让后厨再做些送到这来，鱼汤要多盛一些”

　　一会丫头就提了八宝食盒回来，吴欢扶着苏晴起身靠着。丫头盛了汤要上前伺候，却被她上手夺了，吩咐下人出去，自个端了鱼汤到苏晴面前，眯眯笑的眼睛，拿了汤匙打算要喂。盛了三四勺，只是右手抖的太过厉害，都还没伸到苏晴嘴边，就都撒了干净。吴欢脸红的要死，一碗汤端不是，放不是。

　　苏晴被她这般殷勤逗得扑哧一乐，似乎身上的不适也轻了。笑盈盈的接过鱼汤，慢慢的喝。吴欢嘿嘿一笑，坐在椅子上瞅着她喝汤，见她喝完又赶紧上前接了碗，放回桌上，拿了茶水打算让她漱口。

　　苏晴眼里含笑的看着她，轻声道“今日上学怎么了？”

　　“嗯。。。先生要我每日交一百篇大字给他”吴欢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看苏晴。

　　“阿患，可是要认了我这个女先生？嗯？”慵懒的，一侧散落了几缕碎发的苏晴，头一次笑的这样生动灿烂，侧着头颈，下巴微抬，直挺挺的鼻子形成一个极好看的弧度，吴欢像被午后阳光晃了眼，怔怔的看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