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月千里》晗光月影

19、莲杖。（上）

　　书架嘎吱一声被推开，唐彦闪身而出。显然，他把刚才的话全都听进去了。云奉将唐彦使个眼色给自己，忙躬身退下。
　　“师兄，你也疑心楚将军通敌么？”唐彦看向远处，仿佛看到了旧时，“以前跟着师傅学骑射，皇族子弟在世家公子面前总是占尽优势，只有楚将军，谁也不怕，谁也不让，连当时的太子也未占得优势。”
　　“朕知道。朝堂的利益倾轧不断，陈相根基未稳，待你寻回天远，朕便可以赐他一个暗行招安的名义让他衣锦还乡。”萧昊隐有叹息，“只是，月璃还不懂，朕想许她的，是三妃之位。”
　　唐彦无言以对，他虽知萧昊对月璃格外看重，单是两三年间从七品跃为四品便可见偏宠。但处于一品高位的女子还能保持当初的率性么？唐彦一直冷眼旁观，清薇的身不由己如履薄冰不比男子的碧血黄沙轻松。但唐彦不敢多言，更没有立场相劝，只伫立在一旁，听着那些过耳即忘的话。
　　“师兄，如果楚将军回不来，谁可领代靖边一职？”唐彦终是想起此行目的。
　　“生见人，死见尸。现时由沈穆暂领主将，到底还是要从都城派人才安心。慕容一族在军中还有些势力，武将之中，方家还算本分。但靖边大事，朕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别让你的天罗地网闲着，尽快找到天远，人手不够从各州调动，都城精骑也有一半是待命的，你也调去。”萧昊逐个分析，可担大任而备受信赖的只有楚成一个，“若粱弟还在，便可由他代……”萧昊叹了口气，“罢，若粱弟有知，亦不愿称朕一声皇兄，又怎会真心相助。”
　　“师兄，梁王殿下不会怪师兄的，那只是一场意外。”唐彦回想旧事，一时也有些不忍。
　　“它只能是意外。现在的长乐就像极了当年粱弟的性子。但太聪明了，容易惹祸。”最后一句，萧昊是说给唐彦听的。唐彦如何应答，这是闲话，不多叙述。
　　话分两头，月璃被贬，景春阁内好些宫人被分配走。白露见个个都无留恋之色，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只是不敢在月璃面前发作，一径到小厨房摔了好些东西才罢休。
　　“姑娘安分些吧。虽我在小主面前也插不上话。可我隐隐觉得，小主变了。今日随遭贬谪，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前的元妃便算了，连敏容华都敢把人往景春阁里派。现在把那些身后有眼的婢子打发出去，留下些清白的也干净。”檀雅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和上次听到扶桑来邀月璃去赏花宴有些像，一样山雨欲来风满楼。
　　“姑姑说得是。见小主回来未发旧疾，我的心也安定许多。圣意难测，我们只有做好分内事的。”
　　谷雨不知何时进来，默默拾起碎了的器具，“白露，做些清淡的小菜，等下小主要吃的。”
　　白露见谷雨也来了，想到月璃身边没个照应的人，急道：“你怎么也不在小姐身边服侍着，那些粗使的婢子哪里知晓小姐的脾性！”
　　“你的爆脾气合该收敛些，说话前先分个青红皂白。小姐叫了赵公公去问话，这才叫我出来的。”谷雨直拿手戳白露的额头，“等下把小姐的旧疾惹出来我定不饶你。”
　　“两位姑娘且住，小主究竟是有什么病痛？莫耽误了身体才好。”檀雅关切地问。
　　“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大症候，否则小姐也入不得这宫门。只是小姐经不住大喜大悲，症状轻时不过是觉得困倦无力，症状重时……”谷雨忽将下文掩住，另道，“也不需要吃旁的药，只有事发生时缓缓告知便可。”
　　檀雅心中疑惑重重，但一时半刻理不出头绪，只一言不发地随了白露谷雨到外厅听传。当赵清说月璃要到佛堂静思的时候，白露的心霎时凉了半截，过往的夸耀争荣这时尽是暗淡无光。白露是断不会在此时抛下月璃另投他处的，但唯有月璃风光了，她才被敬称一句姑娘一句姐姐，现在月璃成了小仪，她也不过是万千宫人中让人记不住名字的一个，如草芥般任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白露只觉如蚁噬心，酸麻痛痒一股脑地袭来，她极不情愿地挪到月璃身旁为月璃梳头。
　　“挽个寻常的如意髻即可，用先前造的那支蓝玉髓银蝶流苏衬上。”月璃铅华淡施，眼眶的粉更是厚重，只为掩饰眼下浮肿。新换的一件月白暗纹连袖长裙上明艳的百蝶穿花彩绣皆被挑去，只袖口还疏疏留有几株玉色兰草。
　　“小主先前不是不喜欢那支银簪么？带这支碧玺葡萄簪可好？”白露不知月璃何时把衣服上的彩绣挑个干净，只觉素净无华更无翻身机会，挑了更好看的发饰比划着。
　　“白露，你去思过还有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么？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小主对陛下的决定不服气，盛装华服以示清白么？”谷雨打开妆奁，见那支银簪和月璃素来喜爱的琉璃桃花簪放在一起，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依旧温顺地拿出来插在月璃发中。
　　月璃拿起口脂又放下了，平静地道：“佛堂不是什么享福的地方，若你们不愿去，我不勉强，留守景春也是一样的。”
　　白露慌乱地揉着眼睛，忙拉月璃衣袖：“是奴婢大意，奴婢无论如何都不离开小主。”
　　月璃亦不作声只望着谷雨。谷雨看了一眼檀雅，见檀雅对她亦是一笑，屈身施礼道：“奴婢愚钝，不堪小主重望，跟随之事，还是让檀雅姑姑去吧。”
　　月璃微微点头，搭着白露的手出了景春。
　　才出宫门，便见贵嫔仪仗远远而来。月璃低头让路，退到一旁请安。这架势一望便知有备而来，月璃无法回避，横下心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果然，宓贵嫔在月璃站的位置停了下来，施施然道：“小仪起身吧，原想小仪身子娇弱，本宫以为小仪再不出阁子呢。”
　　月璃听出宓贵嫔话中有话，避重就轻屈膝回道：“劳娘娘记挂，嫔妾不胜荣幸。”
　　宓贵嫔林清薇见月璃垂首屈身，套了嵌珠鎏金护甲的手抬起月璃的脸：“小仪一张巧嘴，真叫本宫欣赏不已。”在月璃以为贵嫔要一巴掌打下来时，宓贵嫔却放开手，“本宫有些不解要讨教小仪，这里暑气重，本宫受了暑倒是无妨，小仪若受了暑，便是本宫的罪过了。小仪，带路景春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