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切片》约耳

86、第八十六章

　　两个人走在昏暗的地下通道中。

　　陆乌看着白栋的背影，白栋翘在衣领边的发尾，还有因为瘦，而隐隐在衬衫下浮现的蝴蝶骨，还有他的腰线和垂在腿侧的手腕骨，这些地方，陆乌在许多个夜里，都一遍遍地抚摸过，熟悉无比。

　　但与此同时，白栋走路的姿态，他迈动步伐的时候要比原来显得懒散，好像盆骨对他整个人的支撑不那么稳固一样，他似乎不喜欢会散落到眼前的额发，时不时伸手往后抓，动作有一丝粗鲁。

　　陆乌仔细地看着他，几乎在心里默数那些不一样的地方，惊异而失落。

　　这个人占据白栋的身体的时候，不仅仅是神态会变，原来不同性格带来的习惯动作也展露得如此迥异却也如此自然，好像那些懒散的步态和抓头发的时机也都是经年累月固定下来的。

　　他在白栋的身体里生活了十几年，他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在想什么呢？”

　　陆乌回过神，看到那个人站定回身，戏谑地看着他，陆乌有些难堪地皱起眉。

　　“盯我屁股和腿看半天了，想什么呢？”

　　陆乌愣了愣，脸一下就红了，惊诧地看着对方，还有种因为对方拿白栋的脸说这种话而微妙的情绪。

　　“他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那个人不太在意地解释了一句，“自从被院长侵犯后。”

　　陆乌的那种微妙的情绪变成了愤怒。

　　那个人看出来了，扬了扬眉毛：“怎么？”

　　“这是他的事情，用不着你来告诉我。”陆乌侧身绕过对方，却被突然抓住了手腕，陆乌碰了火一样甩开，通道狭窄的，白栋的手“啪”地一下打在墙壁上。

　　陆乌一下子觉得心疼又慌张，不知道该不该道歉，想了想还是说：“抱歉，但别突然碰我。”

　　那个人揉着手，指节红了一片，倒很无所谓。

　　“知道了。”

　　陆乌扭头便走，两步过后，身后幽幽传来一句。

　　“我是为了保护他而诞生的，但不仅仅是为了他而存在。”

　　这话在逼仄幽深的通道里飘荡，透着股说不清是否由衷的怨气。

　　陆乌回头，撞上那个人在晦暗中亮着的眼睛，白栋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的瞳仁此刻被镀上了一层冷且硬的神色，陆乌心绪复杂。

　　“你是为了保护他而诞生的，但你也把他带入了危险境地。”

　　那个人的眼神闪了闪。

　　电光石火之间，陆乌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他们俩已经穿过了那个放有机关的杂物间，走在通往5号地下室，也就是藏着“遗留项目”的地方。

　　这个白栋醒来后说，会告诉他杀死林慕珏那个晚上的所有原委，但首先要带他去个地方。陆乌猜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是5号地下室，但他本来是打算和他的白栋一起来的，而不是眼前这一个。

　　白栋的脸对他说出的任何话，都让他不假思索地相信并且顺从，按照以往的经验，分裂人格的白栋也是在保护，这个人是说出“我不仅仅是为了他而存在”的，在展示自我独立的另一个人。

　　“你把他带入了危险境地，下一个是我吗？”

　　陆乌不知道那个人要做什么，只是一种对危险探知的本能，让他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来路，思索如何在不伤着白栋的身体的前提下离开。

　　“你知道白栋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那个人突然毫无预兆地问。

　　“因为沈还。”

　　“没错，你应该知道沈还现在在哪儿吧。”

　　“关在病房里，他或许还有下一步计划，但他一定没想到白栋会当上楼长。”

　　“所以你觉得沈还不足为惧吗？所以你觉得你和白栋在这里的目标仅仅只有查到当初毁掉这座精神病院的秘密，然后把这里在毁一次，从此比翼天涯？”

　　陆乌笑了一下，不露痕迹地靠近那个人。他已经想好了，如果那个人阻拦他，他会用几分力道击晕对方，总之哪怕得不到关于林慕珏死亡当晚的真相，他也不该和白栋以外的人一起行动。

　　“我喜欢比翼天涯这个词，听起来像武侠小说。”

　　对方的嘴角轻蔑地一撇。

　　“沈还不会轻易放我走的，哪怕他病得神志不清，哪怕白栋已经可以抵抗他的催眠，他也不会对我罢手的。”

　　陆乌疑惑皱眉：“对你？”

　　“没错，他之所以把白栋困在这里，给那本描写栽种、培育、期盼果实的诗集，为的就是让白栋病得更厉害，也就是留住我。”

　　陆乌的眉头越皱越深，与此同时，他听到了通道的另一头，传来了人声。

　　“我本来无所谓的，只要白栋过得好，只要白栋感觉安全了，我也懒得出来，保护他很费力气。”

　　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这一刻，陆乌想把话听完。

　　“本来是这样的，但他遇到了你。”

　　那个人抬起头，用白栋的眼睛，深情地看进了陆乌的瞳孔。

　　“但我遇到了你。”

　　来不及了，有人冲上来，从陆乌身后袭击，陆乌反身回击，在狭窄的通道中展开了双方都闷不吭声的斗殴。

　　来者是三个高大的男人，和前一天才因为白栋受伤而被陆乌怀疑的王影。

　　而次人格的白栋就这么和王影避在一边，和那三个朝陆乌出手的男人一样，等陆乌力竭。

　　陆乌没办法以一敌三，他只抓住了看起来最威猛的那一个，往死里打，他的拳头一边落在对方身上，一边承受着另外两人对他的拉拽和施暴，一边用余光去看白栋。

　　白栋的眼里没有疼惜，他和别人站在一起，等陆乌像徒劳挣扎的昆虫一样，落网。

　　罢了。

　　陆乌的最后一拳停在男人血肉模糊的脸前，他泄力的同时，另外两个人快速反剪了他的双臂，把他狠狠按在了地上。

　　“怎么不反抗了？”

　　次人格的白栋走过来，弯腰看他，悠悠地问。

　　“反正到外面去，也是跟他，留下来，也是跟着他。”陆乌的呛了口血，他的口腔内壁全破了，他咳了两声，“你要带我去哪里都行，让我待在你身边。”

　　陆乌费劲地抬起头，他的颈子用力地向上折着，像脆弱的天鹅颈，那么虔诚，那么情深。

　　“让我待在你身边，等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