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尽断》庭有树

2、第二章

　　夏日炎炎，卫仪与金然躺在竹床上乘凉，一旁的章元同不知在写些什么。

　　“唉~~”卫仪叹气翻个身。

　　“唉~~”金宝贝叹气翻个身。

　　“唉~~”卫仪叹气再翻个身。

　　“唉~~”金宝叹气再翻个身。

　　章元同握笔的手有些颤，吸口气稳稳情绪继续写。

　　“金宝贝，我们掏了几次鸟窝了？”

　　金宝贝掰掰手指，数了又数，伸出六个手指，“六次。”

　　“抓了几次蜻蜓了？”

　　金宝贝掰这四个手指，“一，二，三……一，二，三。”

　　“四。”章元同提醒他。

　　“四次。”

　　卫仪挠挠脑袋，“捅了几次蚂蚁窝了？”

　　“两次。”这次他记得清楚。

　　“才来一个月竟然把这些都玩儿遍了。”卫仪在竹床上翻来翻去。

　　“对啊，才来一个月，你已经把金宝贝弄哭了十二次，被罚跪了十九次。”章元同拎起写好的信轻轻吹干。

　　“师兄，你在写什么？”

　　“我在给掌门师兄回信，师兄说众师兄弟们都很想你，特别是苏、喻、卿，天天喊着想你。”

　　卫仪一听是苏喻卿就一脸嫌弃的样子，卫仪和苏喻卿在初入苍山的时候是吃住在一起的最好朋友，后来分了堂有了各自的师父才渐渐远离，其实真真正正远离的原因是——想起掌门师兄的脸，卫仪不禁打个寒颤，惹不起，惹不起。

　　“少爷，该喝药了。”

　　于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师兄人呢？”

　　“出庄了，办些事就回来。”

　　“哦~~~”

　　章元同瞥了他一眼，卫仪瘪瘪嘴继续发呆，没过多久猛然站起来，说：“爱师兄，伦家想肥房了。”

　　后者头也不抬一心弄着桌上的茶，“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师兄，我好无聊，回房睡午觉去了。”

　　“师兄我也去睡。”金宝贝跟在卫仪后面一蹦三跳地回房。

　　章元同看着他们的背影，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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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仪带着金宝贝溜出苍楚山庄，两人拿着糖葫芦在街上乱逛，金宝贝几乎没出过山庄，不管见到什么都是一阵“哇”来赞叹。一路跟着卫仪吃喝玩乐，乐不思蜀。

　　“观嘉城还是太小了，上回小师叔说临安繁华热闹，好吃的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什么糖醋桂鱼啊、笋干老鸭汤啊、叫花鸡啊，以后我们就去那里。”

　　听得金宝贝含着山楂直点头，完全没有意识到卫仪只有给他买糖葫芦的钱。

　　“抓贼啊！”只听得后面一阵尖叫，人群混乱起来。

　　两人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灰衣男子飞奔而来，嘴里喊着“让开”，手里捏着一个荷包，把无辜路人一把推开。

　　卫仪怕伤着金宝贝，拦着他后退。

　　等他站定，只见一蓝衣男子飞身上前，漂亮的擒拿手将小贼拿下。

　　金宝贝咬着糖葫芦直呼：“好厉害，大侠！”

　　卫仪将满嘴的核“噗噗噗”地全吐出来，“切，这就算大侠了啊。”

　　牧落随将小贼推给赶来的两个随从，抬头瞅了卫仪一眼，是个不起眼的少年，看到一旁的金宝贝时却细细打量起来，白齿红唇，天真浪漫。

　　卫仪眉头一皱，很不高兴地挡在金宝贝前面，恶狠狠地瞪着他，啊呸，兔崽子看什么看找死啊。

　　拉着金宝贝的手转身离开，“金宝贝，你要记住，万一哪天路上有老奶奶摔地上了，千万别扶。”

　　“为什么？”

　　“扶了会被讹钱的。”

　　“哦。”

　　结果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一个妇女尖锐的声音。

　　“老娘的钱袋你都敢偷，老娘饶不了你。”

　　两人齐齐转身，只见一个肥胖的妇女一把扯着牧落随撕扯不停。

　　“大娘，你听我说……”

　　“你胡叫什么，老娘还没结婚呢！”

　　“大姐……”

　　“走走走，别看了，师兄带你去吃八珍面。”扔了手中的糖葫芦，卫仪拉着金宝贝离开，可惜金宝贝死活不走。

　　“师兄，为什么大娘要打大侠，明明是大侠帮了她。”

　　“孩子，江湖险恶啊，险恶啊，稍有不留神就会赔骗的，何况人心不足，哪怕是损人也要利己的。”

　　金宝贝茫然的看着他。

　　卫仪只好再解释：“其实呢，那个胖大妈知道钱不是你的大虾偷的，但是呢，她以为偷儿跑了，没办法只能诬赖大虾补足自己丢失的钱。”

　　“师兄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就他。”

　　“他是我谁？我为什么救，想当年我在师门也没见人救我啊。”

　　“师兄……”金宝贝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说：“师兄也是大侠，师兄救救他吧。”

　　对着那双单纯的眼睛，卫仪说不出拒绝，当年六师叔对他视如己出，护着他长大。

　　卫仪摸摸他的头，“好，师兄去把你的大虾救出来。”

　　将卫仪安置在一旁嘱咐他不要乱跑，然后一个漂亮的轻功从天而降跪落在牧落随与大娘前面，大声喝道：“将军，手下已将那贼子送到衙门，陈县令已备下酒宴恭迎将军。”

　　牧落随与大娘都呆愣愣地看着卫仪。

　　卫仪抬头对着胖大娘怒目：“尔不去县衙报案，在此对我家将军拉拉扯扯是何意？！”

　　吓得胖大娘松手结结巴巴胡乱解释一番，就往县衙跑了，卫仪嗤笑一声，“欺软怕硬。”然后起身怕怕身上的灰尘，不想刚松一口气就被人偷袭了，只觉得身负千金之重，卫仪尽力抬头对着金宝贝喊道：“快跑！”

　　然后眼前一黑，心里暗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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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仪跪在前厅的院子里抓耳挠腮，再时不时打个哈欠，等到快要睡着时听见了脚步声，他睁开眼只见恩将仇报的牧某人正英姿飒爽地朝他走来。

　　“卫少侠，多有得罪，还请见谅。”牧落随对着卫仪抱拳作揖。

　　卫仪转过头去冷笑一声：“狗拿耗子。”

　　牧落随眉头一皱，转念一想他在这里跪了一个多时辰未免气愤，于是笑道：“卫少侠快起来吧，天快黑了。”

　　卫仪瞥了他一眼，又是一声冷笑：“你说了算？”

　　牧落随噎住不知如何作答，身后响起了章元同的声音：“死耗子，你还想继续跪？”

　　牧落随转身，只见朦胧的余晖中，章元同面似白玉，眼若明石，龙章凤姿，一派君子之风。

　　“牧公子还未回去？天色渐晚，不如留宿敝庄？”

　　卫仪从鼻子里重重的哼出气来。

　　“多谢章兄美意，近日还要前往姑苏，今夜便要赶路就不打搅诸位了。”

　　“早该滚了。”矮人一的某只耗子嘀咕。

　　章元同很“温柔”的给了他一脚。

　　“如此便不留牧公子了，天黑山路难行，牧公子还是早些起身吧。”

　　“告辞。”又对卫仪抱拳：“卫少侠，后会有期。”

　　“再会。”

　　“师兄，我饿……”

　　“你是定然没饭吃了，连金宝贝都被罚了，可见师兄真的动气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让逮住了。”

　　“呜~~~”

　　牧落随回头，只见朦胧的光影中卫仪扑在章元同的怀里哭泣，章元同搂着他轻拍他的背，本朝男风盛行，不以为奇，不禁叹气，此次拜访苍楚山庄遇到楚略正在找人，不想帮了楚略却无意伤害章元同，此次恐怕真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金宝贝不吃饭也不喝药，趴在床上哭闹不停，楚略也是发了狠，打完之后决心不理他。

　　“不吃就把这些都扔出去，谁也不准给他做，让他跟着卫仪胡闹去吧。”说完抬脚出了门往书房走。

　　外面丫鬟小厮站了一院子，谁都不敢上前。

　　只听得里面哭得惹人心酸，一声一声的好不凄惨，传在卫仪耳里刀割一般，卫仪红着眼睛掉眼泪。

　　过了一阵屋内的哭声消了，宛翠几个大点的丫鬟等得是心惊肉跳暗想要出事了，壮着胆子撞了们进去，只见金宝贝气息微弱的趴在床上，吓得管家忙去喊楚略。

　　整个山庄闹得不安生，章元同叹口气说道：“知道错了吧，以后少出些馊主意，安生些。”

　　结果，卫仪瞪着双通红的眼，狠道：“章师兄，你也不必把卫仪当傻子，我们出山庄后你就找借口离开山庄一直跟在我们后，大师兄找人的时候你也并没有告知我们，直到我们被牧落随生擒，你怕出事才出现。”

　　章元同不说话，脸上温和的笑容也褪了下来，一双眼睛清冷冷地盯着卫仪：“师弟是在怪我不事先通知你大师兄在找人，还是在怪我没有拦住你让你出庄？卫师弟你既有心思把金宝贝带出山庄，就要有能力保护他，为兄只是想看看师弟到底有没有本事护得住金宝贝，你的心思，我自是了解，可是我要你知道一点，凭你现在，在江湖上自身都难保。”

　　月光下章元同白玉般的脸显得苍白阴森，凌然拒人的样子让他陌生，卫仪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是了，他怎么忘了，在阔苍山那么多年，二师兄为人温和却没无一人招惹他……

　　深夜，山庄总算安静下来，楚略抱着金宝贝哄他入睡，想着听见管家说金宝贝气息微弱，旧症复发已经晕过去了时真是剖心剖肺的疼。亲亲金宝贝白嫩嫩的脸，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从怜惜到从所周知的爱意，向来都是疼爱、谨慎的，今天的事不能怪他，是自己太过害怕了。

　　金宝贝拽着初略的衣襟，白皙的脸透着粉红，紧闭着眼，卷曲的睫毛上沾染着泪珠，“楚略，我屁股疼。”

　　摸着他柔软的发，楚略轻声安慰：“你乖，以后就不打你，你不要跟着卫仪胡闹了。”

　　“楚略，我喜欢外面，外面很大比阔苍山还大，外面有很多人，还有桂花糕、糖葫芦、大侠。”他睁开眼，那双眼水润发亮，透着楚略不愿看到的向往。

　　“我知道，我知道。”楚略拍着他的背哄他，“你喜欢外面，以后等你病好了，我再带你出去。”

　　“楚略，我喜欢外面……”金宝贝闷在楚略怀里喃喃。

　　“我知道，知道。”

　　楚略亲亲金宝贝光洁的额头，下巴蹭着他的发满心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