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尽断》庭有树

1、第一章

　　　　“哇……”

　　金宝贝哭着从外面冲进来，直直的扑进楚略怀里，楚略将手中的书一扔忙把他抱在怀里，擦擦他的眼泪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金宝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吓得脸色苍白，惊恐的望着他，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

　　楚略满是心痛，摸着他的脸问：“又不舒服了？乖，跟我说哪里疼。”

　　金宝贝儿时留下的病根时不时会发作，楚略一直是悉心照料着努力不让他有一丝痛。

　　金宝贝泪眼汪汪的看着也不说话，两只手按着胸口不断的扭着身体。

　　楚略又气又急，伸手给他揉揉胸口轻声的问：“心口疼吗？跟师兄说怎么突然疼了？”

　　“卫师兄说，你迟早会有一天吃掉我的，哇……师兄你不要吃我，以后我都把金丝卷让给你吃。”

　　楚略暗自叹气，因为儿时的毒，金宝贝的心智身体都比寻常孩子长得慢些，现在虽然已经十五岁了，身体却瘦弱如十二三岁的儿童，智力也只相当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他抱紧他，亲亲金然湿润的脸颊：“宝贝乖，师兄又不是大猫，不会吃掉你的，别哭了，一会儿疼厉害了还要吃药。”

　　一听要吃药，金宝贝停下哭，一双乌溜溜的眼里含着泪，脸蛋哭得粉嫩嫩的，红润润的嘴嘟嘟着啜泣，“那……你什么时候吃我？”

　　那样湿润的眼无辜的望着他，楚略心里酥麻麻的泛着痒，亲了亲他的脸颊，柔声道：“等你弱冠……”

　　“哇……是真的，卫师兄说你会养肥了再吃。哇……”

　　面对他哭嚎的大嘴和震耳欲聋的哭声，楚略额上青筋浮现，卫仪，很好，来了才一个月，金然几次哭闹都是因为他。

　　“卫仪！你给我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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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仪在院子里跪了已经半个时辰了，金然在他身边绕了也快半个时辰了。

　　“金宝贝，你死远点，绕的我头晕。”

　　“谁叫你骗我，活该受罚。”

　　卫仪没吱声，反而闭着眼一脸陶醉的跪在太阳下。

　　“你……我跟你说话呢！”宝贝在他面前蹲下拿手扒开他的眼睛气呼呼的说。

　　卫仪懒懒的甩了下头，一副小流氓的样子，吊儿郎当的说：“金宝贝，你以为师兄在罚我呢？师兄最喜欢我了，怎么会舍得罚我，他是教我在太阳底下练功呢。”

　　宝贝大怒：“你胡说！楚略最喜欢我！”

　　卫仪一挑眉打量了他一下，发出一个音节：“哦？”（第三声）

　　“他……他昨天晚上亲我的时候说的，前天亲我的时候也说了。”

　　卫仪心里乐翻了天，大师兄啊大师兄，你也有今天。忍了笑，咳嗽一声：“他那么喜欢你，为什么只教我武功不教你？”

　　卫仪一时口快戳到了金宝贝的痛处，金宝贝的这具身体能活着已是大幸，练武只怕是痴心妄想了。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小师弟，师兄对不起你，师兄不想夺人所爱，可是大师兄他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啊。”说着拿袖口擦擦眼睛，一副哭泣心痛的样子。

　　“哇……”宝贝再次哭着跑了。

　　看他跑了，卫仪高高兴兴的低头玩儿地上的蚂蚁，一晃神看见二师兄章元同站在他前面，于是哭天抢地：“爱师兄，救命啊，大师兄要残害同门，欺杀手足，乃救救我啊！”

　　章元同笑眯眯的说：“师弟，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卫仪惨戚戚的抓着他的衣摆，声泪俱下：“师兄，淫家冤枉啊！”

　　章元同摸摸他的头说：“师弟啊，要是舌头捋不直，师兄可以帮你，要是想求情，我看你还是跪着吧，方才我向大师兄求情让他饶了你这次，结果大师兄还没开口，金宝贝就哭着跑进来了，然后师兄说，他最喜欢你了，所以叫你在太阳下再练一个时辰的跪地功。”说完就留下一个俊逸潇洒的背影。

　　“哦，还有。”章元同折回来。

　　“师兄，你别说了。”卫仪捂脸。

　　“要的，要的，师兄还说，师弟练功废寝忘食，晚饭就不用准备了。”

　　卫仪正要破口大骂，只见楚略抱着宝贝从屋里走了出来，忙换上哭丧的脸：“大师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宝贝像是累了安静的靠在楚略肩上，后者沉着脸盯着卫仪，卫仪打了个冷颤，“师兄不要盯着淫家看，淫家都不好意思了。”

　　楚略一勾嘴角似喜非喜，“卫师弟好好练功吧，再有下次就回阔苍山去吧。”

　　“师兄，不要啊，我再也不敢了，别送我回那么变态的地方！”卫仪脸色大变。

　　“楚略。”宝贝小声的喊他。

　　“恩？怎么了，难受吗？乖孩子，师兄带你去睡午觉。”

　　宝贝闭着眼，迷迷糊糊的嘟囔：“楚略，别赶卫师兄走。”

　　“好，不赶，睡吧，等你醒了叫宛翠送金丝卷过来。”

　　“恩。”

　　楚略看着宝贝的睡颜亲亲他的脸，然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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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到宝贝的时候他只有三岁，那么小一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连哭声都微弱的猫儿一般孩子，让一向欢闹的苍御门被驱散不去的悲伤笼罩着，楚略站在一边看着爷爷怀里虚弱的孩子，看着挂满丧布的师门，沉默无声。

　　再次见到宝贝时他已经七岁了，穿着白色的门服，带着金项圈和几个师弟玩闹。楚略心里涌出不可名状的东西，酸涩交杂，既苦又甜。

　　他是六师叔用命换来的独子，是江南金家最后的血脉，众人宝贝似的捧着爱着，他会跑会跳，会笑会闹，没有人看得出他和其他孩子的有什么不一样，但是楚略知道他心智低下，念不了书，身体不好，不能练金氏独家的“九野”剑法。

　　楚略上前抱住他，他也不认生，笑嘻嘻的搂着他的脖子。

　　“你叫什么？”

　　“宝贝。”

　　“宝贝？”

　　小宝贝弯着眼睛指着金项圈上的长命牌说：“宝贝。”

　　楚略摸着他的长命牌，上书“慧心安然”，翻过来看见“金宝贝”三个字。六师叔最是疼爱他，单取名便细择了一年，最后到死也没能给他取上名字。

　　宝贝，真是宝贝。

　　“以后，留在苍楚山庄，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爷爷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二师叔，自己满天下为宝贝寻解药去了。

　　“好。”清脆的童音软软濡濡的。

　　于是，七岁的金宝贝正式落根苍楚山庄，楚略为其取名为然，字子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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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日，火烤大地，草木蔫儿了，人也跟着蔫儿了。卫仪趴在席床上，双手托着下巴，摇晃着光脚丫盯着章元同看。

　　宝贝也趴在席床上，双手托着下巴，摇晃着光脚丫盯着章元同看。

　　“无聊啊。”卫仪第十九次开口发牢骚。

　　“无聊啊。”宝贝第十九次跟他发牢骚。

　　忍无可忍的章元同放下手中的棋子，揉揉太阳穴，“和颜悦色”地说：“卫师弟，听说门中师弟甚是想念师弟，待我向师兄禀明，你在山庄甚是无聊想回苍山去，顺便提一下你早上跟金宝贝抢金丝卷的事，我想师兄一定会派人好生护送你上山的。”

　　被捉住痛脚的卫仪“哗”的一下坐起来，头发卷翘，扁着嘴可怜兮兮地说：“师兄，饶了我这条贱命吧，我不要回苍山。”

　　宝贝也跟着坐起来，白润的脚丫踢来踢去，高兴道：“去说，去说，我要回苍山，我要回苍山。”

　　“说什么呢？”凉亭里想起瘆人的声音。

　　卫仪眼疾手快，在金宝贝开口前捂住了他的嘴，“没什么呢，没说什么。”

　　楚略瞄了一下他捂在金宝贝嘴上的手，卫仪立时感到手上有千针在刺，忙收回手。

　　金宝贝舔舔嘴唇，乐呵呵地说：“咸咸的。”

　　楚略不快的将金宝贝抱在怀里，拿帕子给他擦擦嘴，说：“脏死了，以后再有人敢捂你的嘴，你就狠狠咬他。”

　　卫仪僵住，突然感觉捂了嘴的那只手好疼，拿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刚才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金宝贝忙说：“要回苍山。”

　　苍御门对楚略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地方，对卫仪来说是个变态的人间地狱，对章元同来说是个令人头疼的麻烦地，对金宝贝来说是个遍地都是疼他的师兄的地方，所以楚略很讨厌这个可有可无的地方。

　　章元同对卫仪一笑，卫仪鸡皮疙瘩全立起来，只听他道：“卫师弟说要带金宝贝回苍御门。”

　　“哦，这样啊。”楚略也不看卫仪，接了丫鬟递来的温热帕子给金宝贝抹了脸，继续说：“我看卫仪这个月是没跪够吧。”

　　“师兄！”卫仪抱着楚略的腿喊得肝肠寸断，“我冤枉啊！我没有，你要相信我啊！”

　　“算了。”楚略蹦出两个字止住了卫仪的嚎叫，卫仪一脸真诚地说：”师兄。你不愧是我们苍山门新一代的领袖，你果然明察秋毫、明辨是非……”

　　“我是说，今天算了，太阳快落山了，明日正午的时候跪倒我书房前面去吧。”

　　“我靠，章元同，老子跟你拼了！”说罢飞身掠去，直逼章元同，两人在凉亭边，花园里打闹起来。

　　楚略直接无视他们，为金宝贝穿上鞋袜后说：“别看他们了，你肚子饿不饿，有银耳粥，要不要吃一点？”

　　“要。”眼睛直直的盯着胡闹的两个，里面的憧憬楚略看在眼里。

　　“那我们先喝药。”

　　金宝贝转过头来，先是露出嫌弃的表情，再后来是恐惧，最后可怜兮兮地抱着他的胳膊说：“师兄，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这边话音刚落下，那边正在闹的卫仪失手一下子摔到在地，他顺势一滚，滚到楚略身边，跪在一边，一脸正色道：“师兄，这真的不关我的事，我真的没教他，是他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楚略嘴角抽搐了下，忍下怒火：“宝贝乖，别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喝了药，师兄给你金丝卷吃。”

　　“不喝，不喝。”

　　“你乖一点，喝了药身体就好了。”

　　金宝贝松开他的胳膊在他怀里闹“我没病，我不喝，不喝！”

　　“今天的先喝了，明天咱们就不喝了。”

　　楚略盛了一勺送到他嘴边，金宝贝生气拍开他的手，药洒在了身上，勺子碰坏了躺在地上，他哭道：“讨厌，讨厌你，我不要，不要……”

　　楚略有些头疼的闭眼深吸口气，一咬牙说：“把药端过来。”

　　卫仪知道楚略又要强灌了，心里不忍，站起来说：“等等。”然后招呼了一个丫鬟让她再取碗药来，因着金宝贝每次喝药都是一番大动，所以经常备着好几份药。趁着丫鬟去取药，卫仪咳嗽一声，故作严肃地说：“金宝贝，你不是想当江湖英雄吗？”

　　金宝贝不知所以，被转移的注意，一边抹眼泪一边回答：“是。”

　　“江湖英雄哪有怕喝药的，喝药不过芝麻大的事，大英雄流血不怕苦，一碗药算什么。”说完取过丫鬟手中的药，盯着黑漆漆的液体，咽了咽口水，悄声问章元同：“二师兄，我喝了这药不会中毒吧？”

　　“不会，只是可惜了这上好的药材。”

　　靠！

　　卫仪砸吧砸吧嘴，端着碗对盯着他的金宝贝裂裂嘴，一口气喝完了，曲扭了几秒又恢复正常，忍下腹内翻腾的呕吐欲，镇定地说：“看，师兄轻轻松松就干了，到你了。”

　　楚略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转身接过丫鬟重新送来的药，金宝贝将信将疑地端过楚略手中的药碗，又看看卫仪轻松的脸，皱着脸大口大口的喝。

　　众人松了口气。

　　虽然最后他吐了小半口，大家还是非常高兴。

　　“师兄，我先退下了。”

　　只见卫仪蚱蜢似的蹦跳着逃开，嘴里喊着：“我靠，什么玩意儿，一股臭袜子味儿，恶心死小爷了！”

　　金宝贝拿着金丝卷乐倒在楚略怀里，章元同看着他乱跳的背影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