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十公里

2、小美人鱼的故事

　　从前从前，整个世界的海都是由一种叫做人鱼的种族统治，这个种族有着人身鱼尾，据说是海神的后代。

　　这里的人鱼王有七个女儿，个个惹人怜爱：她们有着与蓝天同色的双眸，总是散发着活力的光彩；她们那头乌黑的长发，在阳光下细看，会隐约透着海藻般的墨黑光泽；她们下肢的麟片有着如蓝宝石般的色彩；她们清亮的嗓音，总让人联想到阳光下的打在礁岩上的灿烂浪花。

　　美人鱼姐妹们年轻又有活力，每日徜徉在大海中，时而与风与浪花玩着追逐的游戏，时而寻找小岛礁岩或海沟，与甲壳生物、鱼类们玩迷藏。

　　但这样的行动，不是没有界线的，因为这片人鱼王掌理的海域，仍然有他无法掌控的疆界。

　　王总是细细叮咛女儿们，不论听到什么样的传言，都不要因为好奇心去西北海域里，因为那里住着的女巫医，比这片海洋的可怕暴风雨更加地难测天威。

　　但是在今天，受众人疼爱的美人鱼当中的小女儿，却违背了父亲的警示，带着与她的出色美貌不相衬的愁容，出现在西北海域里女巫医家中，让女巫医相当惊奇。

　　女巫医问小美人鱼：「美丽的人儿，尊贵的王的么女，今天是什么样的暗流，把你卷到这来了？难道你不知道你父亲公诸天下的禁制么？」

　　小美人鱼说了她在上月暴风雨夜的经历。那天晚上，她救了遇难商船上的年轻人。当她坐在沙滩上，用手擦拭他那被海水与汗水浸渍的脸庞时，月光从厚厚的云层内透射出来，照在他俊朗的脸庞上，那瞬间，她被爱神俘虏了。

　　然而，由于她是人鱼，当年轻人醒来的时候，小美人鱼只能躲在礁岩后，伤心地见他误会别的女孩救了他，默默目送他离开。

　　现在她已经知道，年轻人就是沉没商船附近王国的王子，并且即将要和那被误认的女孩结婚了。在王子结婚前，她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他一面。

　　小美人鱼说：「我最敬重的巫医大人，我知道，这件事只有您能办得到。让我用人的姿态，在婚礼前见他一面。」

　　「我是办得到，但是，你知道这样的术法，必须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么？」女巫医右手一摆，她口中所谓必须付出的代价，便化为文字，展现在小美人鱼眼前的水晶球中。

　　小美人鱼沉思许久后点点头，澄空般透澈的眼眸闪动着坚毅的光。

　　女巫医笑了：「好吧，我愿不求代价为你服务，因为我也很有兴趣。尊贵的王的么女啊，你究竟能为爱情付出到何等地步，又会求来如何的结果。」

　　隔日的黄昏，小美人鱼依着女巫医的指示到了一座小岛。才到岛边，小美人鱼远远便见到有位衣着雍容、容貌清丽的女性，站在礁岩边望向大海，似乎正在欣赏日落。

　　按照计画，小美人鱼倚在岩边唱起歌来，也如同所预想的，清丽女性起先被吓了一跳，接着开始欣赏她的歌声，渐渐沉醉在她的声音里。小美人鱼一曲唱毕时，清丽女性随即赞扬起她的歌声，并询问她是谁家的孩子，希望可以到她家作客。

　　小美人鱼礼貌地拒绝她的邀请，并说要唱第二首歌曲作为答礼，但因为是曲子是悲伤低沉的调子，要清丽女性离自己近些才听得清楚，接着继续唱歌。清丽女性发觉果然听不真切，便依着小美人鱼的建议，走到小美人鱼倚着的岩石上，屈膝专心地听着歌。

　　清丽女性看着夕阳，听着歌声忍不住流下来泪。小美人鱼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是她这辈子唱过，最哀伤的歌了，为了对清丽女性的歉意而唱。

　　小美人鱼凝视清丽女性的侧脸。那闪着洵洵绿光的眼瞳，溢出的泪水是如此晶莹，是以她也不禁流泪了。但是，自己的泪水是那样的污秽与充满罪虐，正如自己与眼前这人的心，有着夕辉与黑夜般如此巨大的差异，然而，牺牲终究会换来成果，就如同夜晚后必有朝阳一般。也许有天，罪孽也能被爱与梦想或是生命洗尽，小美人鱼边这样想着，边将从水下拔出腰际的匕首藏在身后，口中的曲调亦发悲伤。

　　正当清丽女性还沉醉在歌声中之时，小美人鱼突然用左手拉住清丽女性的左脚踝，将她一把拉进水中，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之前，手中的匕首已刺向对方右腹。清丽女性尖叫一声，挣扎拉住礁岩想要上岸，小美人鱼就在清丽女性的身后，左手搂住她的上身，右手使劲地拿着匕首深入清丽女性的腰际。

　　小美人鱼唱着鱼人们送葬的歌，做为充满歉意的送别。她的歌声从低沉逐渐地高亢，再低沉，复又高亢，手中的匕首也随着曲调，回旋，划开，回旋，再划开。小美人鱼的视线紧盯着清丽女性的攀着礁岩的手，那原本肤白细致的手，已在主人的用力抓握下被礁岩划开，逐渐被鲜血染成暗红的颜色。

　　就像此刻的海面一样。

　　打在身上的浪涛、海风、清丽女性的尖叫，一切都有着不同又相合的节拍。

　　自己的恋情会是怎么样的结末呢？希望会有好结果。小美人鱼搂着清丽女性的下肢，看着她已然分离的上肢不断颤动，渐渐滑落与黑暗溶为一体的海面，衷心地这么想。

　　是的，那暗红色的血也扩散、融进了这黑暗中的大海，再也没有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