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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忆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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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
赵祯手持佛珠,微阖双眼,口中喃喃念咒,魏良全随侍一旁,眼睛直盯着床上躺着的公孙策,忽而小声叫道:“皇上,大人醒了。”
赵祯微微低头,看那人双睫微动,渐渐醒转过来,小声唤道:“公孙爱卿?”
那人似是并未完全清醒,眼睛睁开复又闭上,来回数次,直至完全看清眼前之人。
“皇……上……”
“爱卿受苦了”
公孙策满心苦楚,神色凄然,面对赵祯,似有百语千言要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半晌只说出一句“为什么……”
赵祯手中佛珠略顿,淡然道:“爱卿所谓何事?”
“中州王庞统……犯上谋逆,被诛于城外……十八里青湖……”
“爱卿既已明了,又何来问朕为什么?”
“庞统为军情所急,集结飞云骑只为赶回雁门关抗敌……”公孙策挣扎坐起,话说一半,忽而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帝王。
“皇上……难道你……”
“雁门关并未有敌情,是为庞统假报敌情,集结亲兵,意图不轨。”
“皇上……”公孙策仍是不敢相信心中猜测。
“庞统早有谋逆之心,且拥兵自重,独霸一方,又倚异姓王之名藐视朝廷,犯上欺君,狼子野心,时过七年未曾回京述职,此番进京,不过是借机起事,幸得朕早有防备,这才将此血腥浩劫灭于萌芽之中。”
赵祯这一番言辞说得公孙策如同冰雪浇顶,透骨彻凉:“皇上不是早有防备……而是早有歼灭之计,这才让包拯去得雁门关……。”
“公孙策,你妄揣圣意,真正是好大的胆!”赵祯冷笑一声“呵,莫不是跟随庞统久了,性子也变得如此乖张。”
公孙策掀开锦被,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竟是不顾头晕目眩“扑嗵”一声跪在了赵祯面前
“皇上,公孙策今日只求一个明白。”公孙策微微抬起头,自于公孙策相识以来,赵祯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眼神,一双清水瞳眸含着淡淡水光,眼神却凄厉无比。
“三年前皇上曾许诺如臣,不知皇上可还记得。”
赵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别开目光:“朕当然记得。”
“皇上许我追随庞统漠北守关……”公孙策喉头略紧“我许皇上中州王一生恪尽职守,忠心为国,决无逆天犯上之心……”
“朕确曾许下此诺。”
“天子一诺千金,可皇上此次却如此苦心设计……为何一定要置中州王于死地?”
“他镇守边关十年,击退辽兵无数,辽人闻镇边飞星将军无不闻风丧胆,他屡立战功,却从未以此为名要求过皇上什么!”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非圣君之举,况辽人未退,皇上怎可一意孤行,诛杀忠臣良将!”公孙策言语之中以难抑悲愤,双目已然尽红,声音微颤“皇上,你怎能够……”
他是大宋的飞星将军,他是卫国边疆的忠诚将领,他是皇上您的尚在襁褓中龙子的亲生舅父,皇上……您怎可如此无情……
“公孙策……”赵祯半晌悠悠开口“我且问你,七年之前,你因何去往雁门关随军参事?”
公孙策闻言一怔,心底寒意再度涌上心头。
“当初,你也是这样跪在朕的面前,向朕许诺……”赵祯像是看着七年前的公孙策,语气渐渐有了些许温度“你告诉朕,你会帮朕,帮朕收集庞统谋逆之证据,以为朕除去心腹大患”
“可是七年之后,你跪在朕的面前为他说情,你说他一心为国,得民心厚爱,纵是性格孤傲不羁却是将相良材。”
“你求朕,求朕为他先放粮草,求朕让你随他继续镇守漠北……”
“你先负了朕的约,又何来让朕相信你?”赵祯愈说愈冷,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公孙策失神的眼,苍白的脸。
“你说的没错,庞统的确是良将,但他绝不是忠臣,朕自继位以来,他可曾心服诚服的敬我一声皇上?!没错,他的确一心为国,十年浴血沙场,朕不是无心,你可知,朕要的不仅是为国还要为君!”
“他战功赫赫,得民心厚爱,莫说是将相良材,说他是帝王之才也是大有人在,你说!这样的将才!朕是留得留不得!”
公孙策只是跪在那里,已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与温度,半晌喃喃的说了一句:“君子无罪……怀壁其罪……”
“公孙策,若你当年归来,庞统或只是被削爵放逐……”赵祯微微仰头,双目微阖,末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
“你不是成就了他……”七年之后,庞统累积的民心战功已绝非当年可比,公孙策,你可知,这天下不是他庞家的天下,这天下,仍是赵家天下。
公孙策只觉耳边轰鸣,已听不见赵祯说的话,来来回回只是那句“你不是成就了他……”
“今时今日,在世人看来,仍不过是你我君臣联手,除去了谋逆之臣,公孙策,你便放下吧,这步棋,我迟下了七年,也是该结束了……”赵祯言罢,抬手一挥,径自准备离开,忽听得门外侍卫大喊,“有刺客!”
魏良全惊得连忙挡在皇上之前:“护驾!护驾!”,话言未落,一内侍似被强力所推,飞撞于门上倒入屋内,一人玄衣血色如同罗刹缓缓走了进来。
“云淇……”公孙策看见来人声音微颤,心中竟生出一丝希望。
“公子安好?”云淇见到公孙策,凄然一笑。
“云淇……”公孙策看着云淇半边衣衫已尽血染,整个人如浴血海归来,心疼万分“你这是……”
“公子的病可好了?”
“公子不应在府中养病,为何会在这福宁殿?”
“我……”公孙策醒来便身处内宫,昏迷中之事又何曾记得。
公孙策那日烧得昏沉,云砾云淇收到讯息,言将军在十八里青湖遇伏击,云砾先行带着府中余下侍卫赶去援兵,云淇则是调来太师府上亲兵守在王府,随后又带了一队人马前去援手,可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却已是迟了…………
“云淇……”公孙策想要站起来,却无奈跪得太久,双腿发软,再次跌坐在地上“云淇……你家将军……”
“公子还记得我家将军?”云淇脸色苍白,神情凄然“公子难道不知道么?”
“云淇……”公孙策眼前阵阵发黑,掌心尽是冷汗,直盯着云淇的凄绝神色。
“十八里青湖尽是我哥哥们的鲜血啊……公子……”
“他们都躺在那里……”云淇的泪水和着脸上的血滴滴落下,当他赶当青湖之时,境状之惨烈竟是久经沙场如他也不能承受。
云垒胸前插着十多枝羽箭,却手把剑撑于地上,死不瞑目,云哲与云锋背对相倚,竟是一把利剑将两人生生透穿……
“将军……将军!”云淇疯了似的在血泊中寻找,逼红了双眼,满腔伤痛化成阵阵悲鸣
“将军————”
云淇怎么也想不到,伏击将军的人竟是大内亲兵……
云淇怎么也想不通,他们竟说将军犯上谋逆……
可是,当他躲开追逃的御林军与重伤的云焰潜回城中,竟听闻……公孙大人助皇上除去了中州王,将一场内乱溺毙于萌芽之中……
……公子……公子……这让他如何能信!
“将军曾千叮万嘱,要我一定护公子周全,可是公子的平安何需我来保护……公子高枕安卧,可知将军他……”云淇几欲哽咽,眼中泛着泪光,染血青锋远远的直指公孙策咽喉“将军他……”
“庞统他身在何处……”公孙策扶着床沿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仿佛云淇系着他最后一丝希望。
云淇并不答他,只是含泪从身后抽出一柄断剑,举到他的面前:“将军曾说,龙渊,剑如其人,剑在人在,剑断……”
“剑断……”公孙策只觉喉头腥甜,胃里翻江倒海,眼前模糊一片。
“剑断……人亡……”
“剑断……人亡……”
“公子,云淇只问一句……”
“公子可曾负了我家将军?”云淇声音颤抖,泪水止不住的涌出。
公孙策只是看着他,眼中噙泪,却始终未曾落下。
庞统,此局早已布下,虽然最后这步非我所愿,非我所出,但终因我你才有今天如此下场,此生,我确是负你……
云淇见他并不言语,权当他默认所有,心中早已悲痛万分:“将军嘱我一定要护着公子,我不能,我不能……”
转而凌厉剑锋直指赵祯:“赵祯!你言而无信,诛杀忠臣,枉为人君,今日我便要替我家将军及众兄弟取下你这狗皇帝的人头!”
言罢,一剑刺来,惊得魏良全大叫:“快来人护驾!”而赶来的宫中侍卫被门外的早就杀红眼的云焰所拦,一时竟不得破。
“云淇!不可!”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策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力挡在了赵祯身前,云淇一惊,收了剑势,剑锋却还是微微刺进了公孙策的左胸,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云淇不可置信的看着公孙策:“公子……”
“云淇,不可……他是皇上……”公孙策强忍痛楚,一字一句“他是皇上,是天子,你万不可犯下轼君之罪……”
“可是他害了将军!”云淇提剑欲避开公孙策再刺,公孙策一把握住剑身,双手刹时鲜血淋漓。
“云淇……不能”公孙策含泪摇头,云淇你万不可轼君,你万不可将这犯上谋逆的名头坐实了啊!
“哧”
还未及公孙策反应,便听得血肉被利刃刺穿之声,竟眼睁睁的看着一把利剑刺穿了云淇前胸,
就在二人刚刚对峙之时,云焰终撑不住越来越多的大内护卫涌入,失手被擒,一人趁云淇不备,一剑当胸……
“云淇————”
……………………
“今有中州王叛党余孽擅闯禁宫,轼君犯上,罪不可恕,来人!将二人菜市口斩首示众!以示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