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春秋之清明》樱落清风

3、醉时

　　看着先生的房门已开，小柳儿便知先生这是又失眠了，每逢梅雨将至，先生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夜不能眠，小柳儿担心先生这是旧疾复发，每晚都烧好了热水让先生泡澡暖暖腰背，可是最近这些时日，先生每每归来之时，总是醉得有些厉害，通常和衣便睡，小柳儿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一去，果然又是到了傍晚才回来，小柳儿听到声音，匆匆迎了出来，看着先生虚浮的脚步，心想，这是又醉了，连忙上去搀扶，好在先生酒品实在是好，就算是酒醉，除了走路有些虚晃，仍是平常模样，话也不多，只是睡。
　　小柳儿给人扶到了床榻，他便自己脱了外袍裹了薄被蜷起身子睡了过去，小柳儿晃了晃：“先生，您这一天吃东西没有？小柳儿煮了粥，您起来吃点儿？”
　　半天没有回答，小柳儿叹了一口气，轻轻关上房门退了出来，心底阵阵的发酸。他自被先生从刀口救下收留，先生待他无微不至，他深怀感激，也视先生为亲生兄长，可是平日里看着先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却不知藏了多少心事，他从来不与人说，每每遇上这种时候，小柳儿便只能看着，想着先生日渐清瘦的脸庞，眼底微红差点流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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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又醉了……
　　醉了真好……
　　“公子？公子？您还好么？”云淇拿着手里的杯子在公孙策眼前晃了晃，公孙策只是笑。
　　“都说这酒和您平日里喝的不一样，烈的很，您偏不信！这下好了。”云淇无奈的看着微醺的公孙策，心下再这么下去，肯定得抬着回去，将军这是去了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云淇你怎么总围着公子转，快快快，快去陪你的哥哥们喝酒，我再来敬公子两杯。”云垒借着强壮的身材把云淇挤到了一边，举着手里的海碗，中气十足的叫了声：“公孙公子！云垒敬你！”
　　公孙策没有推拒，云淇整个人被云垒挡在身后，拦也拦不到，急得上下乱蹦。
　　“公子妙计，这才有了我军大胜，云垒佩服！从今往后任凭公子派遣！”云垒说得诚恳，仰头便将碗中酒饮尽，一句话，一碗酒，引得周围众将齐声叫好。
　　公孙策笑如春风：“云垒将军过誉了，公孙策不过是略施小伎，真正的胜者勇者是各位将士，公孙策敬大家！”
　　说罢，也是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引得众人又是一番叫好，云淇心中暗暗叫苦，将军不是说去镇上办点事去去就回嘛，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回来。
　　数月鏖战，本已成僵局，公孙策与庞统商议之下，出了奇兵之计破了辽军阵法，这才逼得辽军退兵，这一仗胜得彻底，大伤辽军锐气，原本还对公孙策心中有所不服的将士，经此一役，不得不心服口服，云垒便是其中之一，想当年，公孙策刚入军中，云垒就曾说过，一个白面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能成何事，时至今日，昔日的成见早已不在，云垒也是个磊落的汉子，众人面前借酒表诚心，公孙策怎么也不能驳了他这个面子。
　　只是这酒，真烈啊……
　　公孙策一杯饮完，只觉脚下如踩棉絮，轻飘飘不知身重几何，看着云淇不晃也晃，心下想着，这是真的要醉了。
　　众人还待一一敬酒，听得帐外一人朗声道：“便趁我不在，你们要把这营中的酒全部喝光不成？”
　　云淇仿如看到救星一般，三步并做两步，扯着庞统的衣袖：“将军您可回来了，再晚来一回，真是一滴也没有了。”
　　庞统看着这鬼灵精，接过他手中的那坛酒，举过头顶：“今大败辽军，众位将士劳苦功高，我庞统在此敬大家一杯！”
　　“好！”众将纷纷举杯回应，接着一通豪饮。
　　庞统本来就来得迟了，现在更成了“众矢之的”，云淇趁机将公孙策扶到角落，公孙策觉得好笑，抬起朦胧的桃花眼看向云淇：“云淇小将军这是要把在下塞到桌底么？”
　　“公子还说笑，趁他们灌将军，您先歇歇，等会我就扶您回去。”云淇生怕让云垒这个酒坛子找到公孙策，左顾右盼，公孙策看着竟噗哧笑出了声：“你这个小白眼狼，怎生就让他们灌你家将军？那可是你家亲生的将军。”
　　“……”亲生的将军……云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孙策醉成这副模样，哭笑不得，心中腹诽到，那还不是因为你是亲生将军家亲生的公子啊，醉成这样，怕是已经要揍我出气了。
　　这一闹便是闹到了三更天才散去，庞统扶着额头半倚在帅椅上，胃如火烧，饶是酒量再好，也经不起这帮熊崽子这么闹腾。
　　“嗯……”仿佛听得身后一阵轻声微呓，庞统睁开醉红的双眼，问了声：“谁？”
　　“庞统……”
　　“策？”庞统站起身来寻找声音来源，绕过帅椅这才看到背靠帅椅，席地而坐的公孙策。
　　发丝微乱，面如桃花，平日里的斯文儒雅全不知去了哪里，看得庞统直觉好笑。
　　“公孙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庞统手中还拎着半坛子酒，靠着公孙策便也直接坐在了地上。
　　公孙策没有回答，一双水波盈盈的桃花眼转过来直盯着庞统看，看得庞统心头躁热，刚要低头，那人一扭头，不知从哪里又摸出半壶酒，举到庞统眼前：“庞将军……我……敬你！”
　　“哦？公子敬我什么？”
　　“庆你大胜辽军，扬我大宋军威！”公孙策全无素日温润模样，摆出一副豪放形象，庞统笑得肩膀微颤，心想要是明日这书生醒来，想到今天自己的这副样子还不知得后悔成什么样，越想越好笑。
　　直笑得公孙策发了毛：“你笑什么！喝还是不喝！”
　　“好好好，我就谢了公子这杯酒，我们同饮！”庞统拿起手中酒坛寻了只空碗，给自己倒了半碗酒，轻轻碰了碰公孙策手中的酒壶，仰头欲饮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不……不是这样的……”公孙策边说边立起半边身子。
　　“那是怎么喝法？”庞统心想，这书生莫不出醉得厉害耍赖，要自己把这坛都饮了？
　　公孙策的下一个举动却让庞统怔在当场，只见他的手臂穿过自己的臂弯复而又转回自己嘴边，两人竟成了交臂对饮之姿，庞统直直的盯着那双迷蒙醉眼，想要看他眼中流动情绪的真假。
　　“公孙策……这当真要与本将军饮了这杯酒？”庞统眼神微黯，声音竟透出一丝微颤。
　　“要不然呢？”公孙策抬眼看他，原本有些迷蒙醉意的双眼此刻却意外清亮。
　　“哈哈哈，此生能有此刻，我心足矣！”庞统爽朗大笑，公孙策嘴角微翘，两人共饮杯中之酒。
　　庞统起身，微微欠身向那人伸出手：“公孙策……”
　　“嗯？”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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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度梦回，仍然记得，那个醉后午夜，庞统怀抱他走过漠北小镇的狭窄巷陌，他说他闻到了合欢花香，庞统说他醉了，塞北关外，哪里来的合欢。多年之后，他在院中种下一株合欢，花开，却再不闻花香……
　　醉了便好，醉了便好
　　云疏星稀醉独眠，梦回深处思凄然
　　相思花底埋痴骨，孤锋断剑刻流年

　　庞统，今年初夏，合欢花开，你说，我们再醉一场，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