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玉堂春深》如宝

65、真相

　　云居寺。午后。
　　秋天过后，山色愈发清冽起来，盛夏与暮秋积累起来的水雾潮湿被渐渐呼啸的北风吹散，天地显露出干燥又直接的本色。
　　昭儿终于在榻上睡去，李媛捶了捶酸软的胳膊，起身走进云居寺大殿，跪坐在蒲团上，定定望着高高在上的佛像发呆。
　　她身后，宋秋走了进来，不声不响也坐在蒲团上。多日不见，宋秋整个人清瘦又飘逸，仿佛得了风仙道骨一般。
　　李媛冷声问道：“公子可相信神魂之说？”
　　宋秋：“这个问题小姐曾经问过在下。在下是俗人，只信苍生，不信鬼神”。
　　李媛凝眉：“我信！而且我还知道一个人的神魂虽看不见摸不着，但真的好重好重”。想起那日手中锦盒在自己手中骤然一轻的场景，李媛打了个冷战，那瞬间离去的便是盒内婴儿的神魂，此后的日日夜夜，即便在梦中，这种感觉也如巨石般压在心口，让她透不过气来。
　　宋秋看向李媛：“人生而有死，就如草木枯荣。其实生死并不重要，关键在死得其所。”
　　李媛突然冷笑出声：“死得其所？！何为死得其所？！谁能去轻易评判别人的命运？！”
　　宋秋点头：“小姐说得不错！谁也不能轻易评判别人的命运，但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咱们的性命都是别人的恩赐，要想争取到愿望中的自由，需要的不是悲天悯人的感慨，而是要经受难以想象的灾难，拥有破茧成蝶的勇气，和真正能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的能力！”
　　李媛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但谁也保护不了。我近日常常在想，若是就此不争不斗，成全了我姐姐的心意，是不是就能给李家带来平静？”
　　宋秋反问：“小姐以为当下谁是赢家？”
　　“还用问吗”，李媛叹道：“自然是当今皇上和我姐姐。”
　　宋秋笑着摇头：“宋某看来，正好完全相反，皇上和皇后才是最大的输家。”
　　李媛看向宋秋，一脸的诧异：“帝后同心，皇上借姐姐之手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西北军权，从此便可高枕无忧，他们难道不是最大的赢家吗？”
　　宋秋目光炯炯看着李媛：“且不论他们是否真正得到了军权可以高枕无忧，就说当下付出的代价，那可是皇后腹中的皇嗣，大周朝急需的继承人！”
　　皇嗣？！李媛心中冷笑，他们根本从来就不曾有过，那不过是姐姐丧心病狂的骗局！
　　宋秋继续：“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一旦坐上皇位，为德还是为政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无论他是仁孝还是残暴，他的朝臣会辅佐他纠正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李媛茫然摇头。
　　“因为皇上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他的朝臣、子民带来希望，这个希望就是皇子！先帝登基时，虽然子嗣单薄，但也有了两位皇子，可是当今皇上从荣立东宫至今八年过去了，后宫充盈却也始终无一所出，再加上先后夭折了三个孩子，尤其是皇后怀胎七月而崩，你觉得朝臣心中会怎么想？天下子民会怎么想？”
　　李媛怔怔道：“可是皇上还正值春秋鼎盛，现在无子，不一定以后也没有皇嗣。”
　　宋秋轻叹了口气：“小姐，恕宋某直言，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八年？！朝中大臣、天下百姓还能等皇上多少个八年？！”
　　李媛身子一颤，目光中闪出一丝惊恐。
　　宋秋云淡风轻笑道：“小姐不必如此看我，良禽择木而栖，天下有能者居之。您的丈夫，当今皇上的亲哥哥成安王似乎比您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李媛咽了一口干沫，定神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只想李家平安无事。”
　　宋秋笑道：“可惜，李家便是天下，天下便是李家。”
　　李媛“噌”地一下站起身，冷冷对宋秋说道：“这些话我就当公子失言了，不管别人如何看我李家，李家都已忠义为本，断不会做乱臣贼子！同样，若是他人想借我李家之势，陷我于不仁不义，那么李家也自然不能容他！”
　　说完，李媛拂袖便往殿外走。
　　宋秋跪坐在蒲团上，看着李媛的纤瘦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一直在殿外守护的穆生闪出半个身子，疑惑问道：“姑姑生气了吗？”
　　从昭儿住到云居寺之后，为了尽量掩人耳目，穆生便称呼李媛“姑姑”，本来不过是个称呼，可是叫着叫着，穆生与李媛之间竟然真正生出姑母与侄儿般的感情来。
　　宋秋不以为然：“是啊，她生气了。”
　　“那……”穆生神情关切：“先生为何不去安慰，让姑姑消气呢？”
　　宋秋神色一愣，摇头笑道：“因为她需要的不是安慰。”
　　“那姑姑需要什么？”
　　“她总是患得患失、进退不定、善恶不分，又固执倔强、鼠目寸光”，宋秋一顿恶语相加，穆生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可这些都出自她的悲悯之心”，宋秋叹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以退为进永远是最高明的策略，放心吧，你姑姑的敌人会让她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穆生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呆呆问道：“姑姑的敌人……很多吗？”
　　宋秋哈哈笑道：“她的敌人就是自己太笨！”
　　……
　　成安王府。
　　已经半个月未回来过了，她毕竟是王妃，王府中诸事还需照料。李媛坐在堂中，王府管家站在一旁将近日王府中的大事小情一一禀报，说到最后，管家还专门加了一句：“这段时日王爷早出晚归，每晚都在书房歇息，未曾到其他夫人府中留宿。”
　　李媛一愣，立即会意顿觉尴尬，只好装模作样道：“我知道了。您做得很好，这段日子我常不在府，辛苦了。”
　　管家连忙回道：“王妃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小人的分内之事，自当尽心尽力。”
　　李媛点点头：“马上就要立冬了，王府中定有许多东西需要置备，还有劳管家多多辛苦，云居寺那边也不要忘了！”
　　“还有李府的也一并置备了!”刘承一边说一边从外面走了进来。
　　李媛站起身：“李府的自当由李府置备，王爷不必破费。”
　　刘承对管家说道：“就按我说的办，火薪准备好后直接送到李府就可，你下去吧。”
　　李媛皱眉道：“王爷，李家还是养得起自己的！”
　　刘承走向她：“我知道李家养得起自己，但我不想让我的王妃再为这些琐事费心。”
　　李媛只能作罢：“那好吧，不过我会将钱送来。”
　　刘承也再不为难她：“一切随你。”
　　两人坐下，刘承看起来心情不错，微笑着看向李媛：“刚才在外面看见马车，你今儿去云居寺了？”
　　李媛点头：“我去看了看昭儿，顺便将冬日用的衣物送去。”
　　刘承一愣，这些东西本来是他应当在李茂大婚那天送去的，想到这儿，刘承看向李媛，叹了口气道：“虽然你未问我，但我知道你一直心中有气。不错，你哥哥成婚那日，我应了你，但根本没打算去云居寺看昭儿。一直以来，我与你约法三章，非你恳求我不插手李家之事，可是你是我的妻子，你若有事，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所以……”。
　　“所以在我和昭奕筹谋之时，你便一直从旁暗中看着”，李媛冷冷接口：“只等借势而上，成全了您的筹谋！”
　　刘承凝眉不语。
　　李媛冷笑道：“我真忘了王爷是幕后的好手，从你一开始接近我到现在，真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李媛越说越气，索性将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只是我不明白，你我之间本就是利用关系，我为了守护李家，你为了……”说到这儿，李媛顿了顿：“你为了保全自己或者……还有自己的野心！你若因为这些利用我，我也无可非议！可你不该明知我父亲会有危险却还见死不救！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那日的新妇是刺客假扮？！你也早就知道阿姜会有危险，所以才给了王美人解药还让她去救她！这些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不是？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刘承也不否认，静静听她说完：“不错，我一直在费府安排眼线，知道新妇是刺客假扮，也知道阿姜会有危险，还有王美人也是我救下藏了起来，不仅如此，我也知道皇后一直假孕，就等着你哥哥大婚那日趁乱抱个孩子以假乱真！”
　　他终于承认了，而且承认的这么理直气壮！虽然早已料到，但此刻听他亲耳说出，心里居然会这么痛！李媛拼命克制住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转身就要出去。
　　刘承将她一把拉住，急声道：“不错，这些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但我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切你父亲居然也都知道！”
　　“你胡说！”李媛骤然转身，大声喊道：“刘承，你不要欺人太甚！”
　　刘承目光如火地看着她：“李媛你太不了解你的父亲了！你以为是你只有你在保护李家吗？！你以为凭你和昭奕就能守得住李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媛惊然盯着刘承，片刻竟然怒极反笑：“王爷，你下一句话是不是要说我父亲已经选定了你，让你以女婿的身份统领西北忠义军？！”
　　刘承眸光一闪，紧紧握着李媛胳膊的手突然松开，带着三分失望七分冷酷地说道：“我若想得到的东西，不需要他人选定。但我没做过的，也不会委屈承认！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计划只是要阻止你姐姐以假乱真，坏我皇室血脉。至于新妇是刺客假扮的事，我已经告诉了你父亲，其他的你自己去想吧！”
　　就在他二人剑拔弩张之时，王府管家突然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惊呼道：“王爷、王妃，李府送来话，说李老将军……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