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认出我》逍筱鱼

5、五.偷溜出府

　　我斜靠在红木扇窗前，品着手中的清茶，茶香久留但略有苦涩，我坐的这个地方恰巧可以看到花园中羽状复叶的白色荼蘼花，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一年春事到荼蘼，开到荼蘼花事了”，这么看来春天也快结束了吧。
　　算算日子，我来到这个时代也一月有余，这些时日也只能在房里读书练毛笔字，难道今后的日子也要这样虚度吗？这里虽好，荣华富贵的，可是我渴望着外面的空气，穿越并非我所愿，但如果连穿越后的日子都不能随心，那岂非太可怜？
　　或许，我可以偷溜出去？可是我对这里不熟，谁是可以给我帮助的人呢？沈筠逸！我想起来他那晚给了我一个承诺。
　　思绪又飘回到了表演后的那夜……

　　“南珊，等等。”看完姐姐的舞蹈后，我和小颖正欲回房，却被跟出来的沈筠逸叫住了脚步。
　　我转过身子看向他，他正缓步向我走来，月光偷过树枝缝隙斑驳的投影在他身上，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谦柔。
　　“表哥还有事么？”我微微锁眉，感觉得到他对我的好感，可是我早前警告自己不能对这里的人产生感情，一是不想再被爱情所累，二是算不准哪天我又突然回去了呢，虽然前景渺茫。
　　“我说过你该喊我筠逸，”他抬手指指回廊尽头的假山凉亭，“我们去那儿坐坐可好，有些话想同你说。”
　　“好吧，”该来的躲不过，“小颖你先回去吧，不用跟着伺候，我和筠逸单独聊聊。”小丫头点点头，脸红卜卜的，我想她八成以为我们是谈情说爱去。
　　我跟着筠逸的后面踏上了假山的石阶，这里风景独好，秦府确实有钱，主人确实有心，府中处处都是吸引人的景致。我没有说话，闭着眼享受凉风，等着他的开场白。
　　“我觉得你很特别。”沉稳嗓音突然传来。
　　我睁眼转头，发现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谁说古代人都很含蓄啊。
　　他没有理睬我的惊讶，又接着说，“这次你醒来后，我发现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你也常笑,但笑容里总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似乎很克制，你喜欢找我陪你却又很少说话。可是，现在的你笑起来明艳没有畸畔，连吃相也变的可爱，还有你的那个小品……”他顿了一下，眼神里多了些笑意，“让我大吃一惊，那些个动作，我是怎么也想不到能由害羞的南珊做出来。我越是观察你，就越是对你有兴趣。”
　　我伸手摩挲着亭栏，想了想，干脆承认，“筠逸，我是变了，如果你喜欢之前的南珊，我也没有办法……”
　　他向前跨了一步，抬起我的下巴，定定的看着我，“不，你误会了。以前的你让我想保护，可是我却更喜欢转变后的你。”
　　喜欢？这个字眼让我有着稍稍的迟疑，原来还会有人和我说“喜欢”，可是，以前对我说这话的人，现在都在哪里呢……
　　到底什么是喜欢？我都不知道了。
　　就算以前的秦南珊确实喜欢沈筠逸，可是我白依在这里却不想喜欢上任何人，也许我只是这个朝代一个短暂的过客，若是得不到我要的“永远”，又干吗要踏一只脚进去呢。
　　思及此，我有些歉意的对他笑，“筠逸，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不想有变化。”
　　他应该知道我是认真在说这话，而不是在用迂回战术，于是，他苦笑一下，“看来一场大病，不仅改了你的性子，也改了你的感情。我现在真有些后悔，那时……”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伸手拂过我眼前吹乱的发丝。
　　良久，他再度开口，声音压的很低，“其实我也对你有愧，当初不该拒绝你的请求，但是，我今天就给你一个承诺，往后不会再轻易拒绝你。”我望进他清澈干净的眸子，里面晃动着我的身影。
　　我本想问问他拒绝过秦南珊什么事，可是他幽幽的向身后回廊转角处睥了一眼，却说，“时候不早了，我们改日再聊，找个不会被人打扰的时候。”
　　看着他隐讳的表情，我也好奇的跟着偏头，可还没等看清什么，他就扶正我的肩低吟，“我送你回房吧。”

　　“小姐，茶凉了，我再去为你砌壶热的吧。”小颖出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不用了，我想去花园走走，你不用跟了。”我拦下了她收杯的动作。
　　我只是想一个人晃晃，清清思绪。
　　只顾沿着脚底鹅卵石铺砌的小径走着，我并没有抬头看方向，停下脚步时却是来到了第一次遇见筠逸的凉亭。
　　此时，里面坐着另外一个人，伟岸的背影在听到脚步声时转了过来，是我爹！我有点疑惑为何他出现在这里，于是信步走进亭内，看见圆石桌上摊着一本帐簿。
　　我行了个礼，问道，“爹为何不在书房看帐呢？”，然后看见他抬手一指，我顺着他的意思坐在了对面。
　　“今日气候不错，在花园看帐心情舒畅。”爹抚了抚前额，对我淡淡的笑着一如既往。“珊儿最近过的可好？”
　　我点点头，“还好。”
　　秦克庄的生意应该很繁忙，因为这是我距离一周前的家宴后第一次见到他。商人，能够腰缠万贯满足自己所有的物质欲望，却独独得赔进自己最宝贵的时间。
　　“爹不要太操劳了，生意的事儿珊儿也帮不上忙。”我看着他额上不深的皱纹，也有着心疼，小时候父母就离开了我，我现在是真的想把他们当作自己的父母孝敬。
　　“爹的生意很好，不用你记挂，你只需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成。”过好自己的？我突然忆起外出的念头，如果和他提出来，会同意吗？
　　“爹？女儿身体恢复后，也足一月，近来想出去走走，可以吗？”我期待的看着他。
　　他站了起来背对着我，好像在思考。
　　“爹，可以吗？”你别拒绝我呀，不然我只能偷溜。
　　“不行。”他的嗓音饱含着很深的情绪，不过我没留心分析。
　　只知道自己的希望泡泡破了……
　　“为什么我不能随便出去？女儿做错了什么吗？”我嗓音一不小心大起来，因为想起小颖的话，我迫切的想解开这个纠结。
　　他转过身来，表情也是不忍，“我知道委屈你了，可是原因我暂时还不能说，只不过如今的一切都是遵从了高人指点，如若不然，秦府必有灾结。”
　　高人？灾结？封建迷信？我晕头转向，好，既然明说你不答应，那我只有偷溜了。
　　“爹不能说，我也不勉强了，女儿还有些事，先走一步。”我没再等他说什么，匆匆行了告别的礼，我转身走出去，心里琢磨着还是得去找沈筠逸。

　　沈筠逸虽说有自己的生意要打理，但他在府内也有一间厢房，尽管不是天天住在这里。不过算我今天运气好，一进书房就看见了那个俯案的身影。
　　他对我的造访既惊讶又高兴，赶紧起身招呼我坐下，从容的说，“打从你病愈后，就没有来过这里，想必这次来是有事吧。”
　　“我想知道你上次的承诺是否奏效，或者仅仅是一句玩笑话？”我直接切入正题。
　　“当然不是，除了杀人放火的事，你就算要我帮你上房揭瓦我也会照做。”他优雅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一直挂着浅笑。
　　“那就好，我的要求没有那么……呃……特别，只是要你带我出府转转，我闷坏了。其实刚才爹拒绝了我的要求，可是我想若是你，应该能帮我出去，毕竟你也有经验。”
　　他站起走到我的身边，我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沾染的檀香。“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回去换个男装，不要带小颖，就你和我，半炷香后我去找你。”
　　“没问题。”我刚才真是紧张他也会拒绝我，现在得到他的应允，一颗心放了下来，对于即将到来的新鲜事雀跃不已，出手拍拍他的肩，装作慎重的表情道了声“谢谢”。
　　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跑的时候，耳后传来了他爽朗的笑声。

　　我没有想到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跟着沈筠逸出府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怀疑。此刻我正安稳的站在向往已久的长安街口，一声声的吆喝，络绎不绝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着我所有的注意力。
　　“知道你很久没出来了，我先去酒楼交代个事情，然后马上陪你逛逛。”沈筠逸注意到了我眼里冒出的数颗小星星后，含笑的说道，然后牵起我的手向前走。
　　我贪婪的看看周围的新事物，并没有在意，手任由他牵着。其实他有一句话说错了，我不是好久没出来，而是从来没出来过。
　　可是听见他说的话，我的嘴不自觉的嘟起来，“还要先去酒楼，原来你也是假公济私带我出来啊。”
　　“不要这么说，我也是公务缠身没办法。不过今天真的是陪你的，现在只是顺便，放心，只要一下就好。”，他脚步不带停的向我解释。
　　说话间，我们就来到了上轩楼，我看着若大的店堂，不仅装修的气派，而且几乎是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沈筠逸一踏进来，就和掌柜进了内间帐房，叮咛我在外面等他。我口里答应着，却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迈开了向大街走的步子。
　　开玩笑！我又不是个小娃娃，成年女子自己逛个街难道还怕丢了？想我在现代常常晚间出去血拼，也没个什么事。谁知道他要谈多久，好不容易出来，我自己玩玩先。

　　走过几个卖古董玉片的小摊，就瞅见一个卖糖葫芦的，我掏钱拿了一串。
　　品着手中的甜食，我一个转身，却瞥见不远处一个委琐的身影正猫腰靠近一个打扮光鲜的主儿，光鲜是光鲜，可是那人没有警惕心也没有敏感度，丝毫没有发现异样。眼看着他的钱袋就要被那人摸了去……
　　“住手，小偷！”一声断喝让那人停了手脚，也让周遭的人都转头看向声源处－－－我！
　　哎，看着周围人一幅看好戏的模样，我知道我成出头鸟了。刚才看见那盗窃一幕的肯定不止我一人，可是大家都没有出声阻止，想必因为那个人是常年活动于这条街的惯偷吧，聪明人都不会去惹地头蛇的。可是……可是我这个接受了新时代良好教育的外来人却打破了这个游戏规则。事到如今，只有企求尽量不要惹祸上身，怎么说我也是偷跑出来的啊。
　　方才的斥喝让那个偷儿失掉了快到手的肥羊，他死盯着我，一脸戾气的走到我的眼前，啪的一个重掌就拍到了我的肩膀上，疼的我脸都皱起来。我暗骂，怎么哪个时代都有这样没有文化不入流却又粗鲁的人啊！
　　“小兄弟，你知道我是谁吗？听过挡什么也不挡他人财路这话吗？今天居然坏我的事，吃了熊心豹胆了是吧。”一脸的凶像，五官变形，他看上去更丑了。
　　“确实不知，敢问你是张三还是李四，告诉我名字，以后我就记住了。”虽然面对敌人淫威，我还是不想低头，错的不是我，我没学唐僧教育你改邪归正就算不错了。
　　“小子，看你白嫩水灵的倒像个姑娘，嘴到挺硬，就不知道是不是比我拳头还硬？”
　　我低头看他的手，晕，那是熊掌二号吧，挨他一拳还不得破相。但是，我怎能求饶，挺挺脖子，嘴硬的又说，“我今天就阻止你了怎么着吧，让你少害点人，还算积德了呢，你要打就打，说那多废话干吗，难道看上我这个姑娘不成？”我特意把“姑娘”两字咬的很重，有点混淆视听的意思。“可惜了，我是个男人，做不得你的压寨夫人，除非……你有特别的癖好……”
　　“哈哈哈……”旁边有人听了笑起来。
　　那个莽汉听了我的讥讽和旁人的笑声，再也控制不住怒气，一手成拳，青筋暴突，浑身直颤。我知道我要挨揍了，以前朋友就经常和我说，“白依啊你就嘴要强，迟早吃亏。”没想到我这个亏吃的跨时空，够有意思。
　　一阵疾风，那拳以山雨之势向我挥来，我没有力量，没有武功，本能闭上眼，却没有承受到预计中的疼痛，耳边倒传来那个男人吃痛的喘气声，暴怒的声音骤起，“你是哪条道上的，居然敢打你大爷？”
　　咦？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罩在一个高大的背影后，刚才要欺负我的人现在却躺在了地上，手腕青了一大片。他还在骂骂咧咧，但在接触到我身前男子的视线后，就踉跄的站起来，歪歪斜斜的大步开溜了。
　　我才不关心他呢，心里猜测应该是眼前的男子出手解围吧，刚欲喊他道谢，他却突然转过了身子，我们的目光仿佛沉淀了世间所有的铅华，在那一刻接上。

　　我发现学习过的所有形容词用在他身上都显得失彩，给人温文尔雅，如月光般沉静谦和的初印象，却又被他晢晢生辉，井水般幽深的双眸所打破，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多谢公子相救。”我回过神来道谢。
　　“不用，我也见不得别人欺善。那么，后悔有期。”他挥挥手，然后离开。
　　多像古装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相遇的场面，也是我以前不屑的三流剧情，此刻却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是回到唐朝后第一件觉得俗气却又美好的事情。
　　我正准备回酒楼去找筠逸，却被地上一个闪光的东西吸了神去。低身拣起，原来是块玉佩，公子哥们常系的那种，也许是刚才那人和莽汉牵扯时不小心掉的吧。这是块上好的碧绿璞玉，玉体通透，闪着月晕般的光泽。
　　我把它翻转过来，看到上面刻着一个“蓝”字。蓝？是那人的姓吗？玉佩静躺在我的手心，不似别的玉器那般触感凉爽，却是散发着诡异的灼热，在指尖蔓延开来。
　　一阵我不确定的熟悉感袭上心头，这一幕对于我来说有着惊人的似曾相识。
　　是……怎么回事？我彻底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