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 （二）》韩破晓

4、纵是相逢应不识

　　将近四十度的天气，体温和气温一样高的感觉粉销魂。
　　周贤一个宿舍四个女生，除了阿猫冒着高温去跟他家老公雷蒙德你侬我侬，其他三个这会儿全要死不活地瘫在宿舍里，争着一架嘎吱嘎吱随时准备散架的电风扇。论文交了，答辩完了，混吃等毕业的生活其实也很无聊。
　　室友王增增穿着清凉的小背心和短裤，整个人半挂在床沿，长虚短叹，“怎么现在学弟学妹们都不晓得进贡礼品啊，这鬼天气要是能有个西瓜吃多爽。”
　　“切！”睡在上铺的陈小冬翻了翻手中的漫画书，不屑地啐了声，“你指望这些，还不如去找个二十四孝的男朋友实在。”
　　王增增“切”回去，“姑奶奶我才不要。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为情所困了，就让我为钱所困好了。”
　　王增增其实叫甄筝，因为南京话平舌卷舌不分，前后鼻音也不分，叫多了就变成zenzen。这样的叠字，很容易被认为只是名。于是，同学们总是不厌其烦地问，“增增，你到底姓什么啊？”
　　开始，甄筝还面带微笑耐心地回答，“其实我姓甄子丹的甄，叫古筝的筝。”后来问得人越来越多，她终于放弃了。只要有人问起，她就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姓王。
　　于是乎，王增增便成了甄筝的大名。到后来她自己也糊涂了，你不叫她王增增，她都不睬你。
　　电风扇继续哼哼，王增增继续碎碎念，“笨猪贤，期末考试都要完了，今年你男人的学生怎么都没人来走后门啊？”
　　被她这么一问，周贤突然想起来那张记着两个小学妹的手机号码地纸被沈天揣走了。那两个小学妹估计还在提心吊胆等她电话吧。
　　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早晚她们也会知道，但是让人无故担惊受怕很不道德啦。
　　于是周贤从包里摸出手机，给沈天发了短信，问他那两个女生的手机号。
　　沈天很快就回了，却是让她下楼来。
　　他说请她下馆子。
　　周贤本来不想出门，但是想到饭店里有冷气，还是心动了，眉飞色舞地换衣服去会情郎。不，更准确地说是会饭堂。王增增嫉妒地砸了她一枕头。
　　吃饭的馆子离学校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周贤一进门就后悔了。里面热热闹闹一大桌子人，全是医学院的，还有几个熟悉的老教授。她很想撒腿就跑。她就知道不能相信这个姓沈的，这个一毛不拔的小气鬼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带她来吃馆子？
　　正在给教授们斟茶的沈天的同门小师弟眼尖地看见周贤，响亮地叫了声“嫂子”。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周贤身上，她尴尬地想死。却只能硬着头皮被沈天推过去坐下。
　　看着周贤长大的李教授客气地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
　　周贤陪着李教授寒暄了一会儿，再尴尬地听他一一戏说她小时候的窘事。大家都极为无聊地虚应着，唯独沈天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捧场地大笑。周贤气地在他大腿上狠掐两把。
　　沈天唱戏似地痛诉她“谋杀亲夫”。惹得大家暧昧地笑开了。周贤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些人该不是怕饭局无聊，特别把她和沈天叫来当猴戏看的吧？
　　说起饭局，李教授说还有人没到。周贤暗暗思忖着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让这么多古董级的老教授坐在这里毫无怨言的等。她叮嘱自己，待会儿言行要谨慎，不要闹了笑话丢了姑妈的脸。
　　说曹操曹操又到了，郁闷，下次说小明好了。
　　一对盛装的男女相携走进饭店。窈窕的身影亲昵地依偎着身边伟岸的身躯，简直璧影一双，靓丽的叫人移不开眼。
　　“来了来了。”小师弟眼尖的看见门口走进来的人，热情地招呼着，“韩教授，这里！”
　　周贤和大家一起寻声望去。这一望，大家都还笑容满面，她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个留着大波浪卷发，乱有气质，万众期待已久的“韩教授”正是韩雪，而站在她身边挽着她走来的男人是她的“范老师”。
　　“范老师”，这三个字曾经对她来说是世界上最熟悉最甜蜜的，如今连想起来，都仿佛拿刀割在心上，刀刀见血。
　　看见周贤，韩雪脚步一顿，却又装的若无其事，挽着范笳热络地和一桌子的教授们打招呼。
　　“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好几年没回来，南京变化很大，我都不认识路了。”韩雪客气地解释，挽在范笳臂弯内的白嫩手臂一刻也没离开过，“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先生。”
　　周贤清楚地感觉到，听见那句“我先生”的时候，她脑中的发条停摆了。
　　范笳站在韩雪身侧，大方有礼地开口，“鄙姓范。不请自来了。”从头到尾，他正定自若，整副心思都在韩雪身上，没多看周贤一眼。
　　李教授咯咯笑着，“欢迎，欢迎，无任欢迎，我们提倡阖府统请。哈哈……”
　　汗。一桌子十几个人，只有沈天和韩雪携伴出席，范笳和韩雪的关系那是名正言顺，她坐在这里才叫尴尬。“名正言顺”四个字刺得她遍体鳞伤，周贤简直想夺门而出了。
　　李教授伸出满是褶子的手指了指坐在身边的周贤和沈天，一点打住话头的意思都没有，“周贤是小沈的女朋友，也是我们周院长的侄女。医学院算是她半个娘家。”说着还用手拍拍沈天，“小沈啊，你可要加把劲，争取早日娘家婆家变一家啊。”李教授笑得花枝乱颤，很满意自己今晚“妙语连珠”。
　　周贤面色苍白，坐立不安。
　　沈天发现她不对劲，关心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刚要摇头，安慰他说没事。
　　谁知道李教授耳尖地听见沈天的话，也过来关心，“周贤，不舒服啊？脸色煞白。”
　　看着一桌子人都转过来看着自己，周贤尴尬的要命。还好沈天及时帮他解围，“没事没事，可能是肚子饿了，她血糖有点低。”
　　周贤瞥了沈天一眼，心里气得半死。他这是帮她么，是害她吧。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她丢脸他就很光彩了吗？
　　李教授这才放心，笑着说，“对对对，我们先上菜，边吃边聊。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