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 （二）》韩破晓

21、新闻

　　“夏子谦！”周贤利落地躲过秘书小姐，黑着脸冲进“开发部经理”办公室。脚下的三寸高跟鞋重重踩在地砖上，那声音刺得人耳朵疼。
　　夏子谦摸摸可怜的耳朵，笑眯眯地迎上去。精密计算之后，在某人崴脚之前顺利接住她。“说了几百遍了。知道自己的能耐，就不要穿着高跟鞋到处跑。我不是每次都能很幸运地接住你。”
　　“你都能把我称斤算两放在谈判桌上当筹码卖了，还担心我会崴脚？”她是来算帐的，不是来聊天的。周贤推开他的手，摆出经典的茶壶动作，开始指控。
　　夏子谦斜靠在桌子上，双手抱胸，表情闲适，不见一丝被人戳穿的慌乱。“你都知道了？看来他很坦白嘛。”
　　“我不是来听你表扬他的。”柳眉倒竖，周贤几乎在房间里暴走。
　　“你真是看得起我。能决定用不用你当筹码的只有大老板，别算在我头上。或者你换个角度想想，就当为公司做贡献咯。最多年尾提名你优秀员工奖，给你发双奖金。”
　　“浑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大老板是你家老头。你们父子俩根本就是串通好的。”周贤气地口不择言。
　　夏子谦耸耸肩，摊摊手。“生物学角度来说没错，但法律上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个由不得他否认，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做不了假。从他进公司第一天起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大老板的私生子。可怜他这个裙带关系真是当得冤枉，努力和才华同事们看不见，大老板关起门来搞分红又没有他的份。
　　“不要避重就轻！”一眼识穿某人的诡计。“你知不知道你们拿我去做交易，而人家不屑要的时候，我有多丢脸。”
　　“你在跟我抱怨他没有接受你的投怀送抱？”夏子谦一脸兴味。
　　“夏——子——谦！”某人怒了。“如果他不是正人君子，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有多危险？”周贤觉得自己真有想咬死眼前这个嬉皮的冲动。
　　“他不会。”夏子谦老神在在，“我也不会让他有那样的机会。”见周贤一脸疑惑，他难得好心解释。“我和我老婆就坐在你们隔壁吃饭。你也知道日本人的房子都是纸糊的，要看要听没什么难度。”
　　周贤气地连牙都能咬碎了。难怪她打了一晚上电话给他都不通，他要是真接电话就露馅了。
　　“很好。”周贤眯起眼睛。“还有共犯？”
　　夏子谦笑眯眯地，毫不客气拉老婆落水。“夏雪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要怪算她一份。”
　　“这笔账我记着，一个都别想跑。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算。”周贤不客气地警告他。转身要走。
　　“周贤。你年纪也不小了，赵总这个人不错，你不妨考虑看看。”夏子谦的话成功让她顿住脚步。
　　“又是五年，他又一声不响地抛下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清醒过来？你能有多少个五年浪费在那种不负责的人身上？”这话，痛心疾首。
　　“赵总的身家老头派人查过。美国出生美国长大，高学历高收入，有能力。人品端正，无不良嗜好。没接过婚，也没离过婚。难得他对你有好感，说真的，你不妨考虑看看。”夏子谦难得正经，倒是让周贤没法拒绝。
　　“我知道他很厉害。”
　　“不，他比你知道的更厉害。”
　　“我已经嫁不掉了吗？要去考虑个中年大叔？”周贤转头看他，努力想笑，却发现笑容很苦。
　　“要是你能骗到自己，也不是非要找个大你十二岁的大叔不可。”“十二岁”三个字，他说得很重。听得周贤一阵心虚。
　　“周贤，我们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点。”夏子谦的话语重心长。
　　“怎么？我看起来很伤心？”气氛有些沉，周贤想要说笑却发现更糟糕。
　　“不。”夏子谦定定地望着她，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你看起来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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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坐在高级的意大利餐厅里。听着高雅的钢琴伴奏，望着对座正在优雅用餐的男人，周贤觉得有些恍惚。
　　男人放下手中的餐具，回望她的眼神含着宠腻的笑。柔和的光线照不清他的五官，竟隐约让她有种熟悉的错觉。眼瞳里不容错辨的深情，让她想起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困扰她的那双眼睛。那双向她承诺却又背叛她的眼睛。
　　“我脸上有东西？”吞下口中的食物，男人不急不慢地开口。
　　“没。”像犯了错被老师抓到的学生，周贤低下头，慌乱地否认。手中的刀叉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面前的食物，盘中精致的美食似乎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东西不好吃？”男人再问。
　　她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不是食物的问题，她食不知味而已。
　　“走。”男人轻笑，果断地站起来，“我们换一摊。”修长好看的手指抓着笔在信用卡帐单上潇洒地鬼画符。
　　周贤乖乖跟在后面，不经意瞟到一眼帐单上的数字。四位数？！就他们刚刚点的几片叶子，两块面包，比脸还大的盘子里堆的两坨饭就要四位数？这是吃饭还是打劫啊？更令人伤心的是，她都没怎么吃呢。毛爷爷教导我们说浪费就是犯罪。怎么说也是一千多块啊，这位赵总签得一点也不手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什么叫钱多得烧得慌，今天她算见识到了。
　　早上签完约，赵总当着所有大小老板的面约她吃饭。老实说，她不是工作狂，也不是女强人，更没打算为公司利益牺牲奉献。可是他眼神中的诚恳让她动容。还有她不理解的眷恋，他仿佛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他不会刚好有个前女友长得跟她很像什么的吧，芒果台偶像剧的情节让她没来由的兴奋起来。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然后下班的时候他来接她去高级的意大利餐厅，再然后也就是现在，他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和她坐在新百楼下吃鸭血粉丝和小笼包。
　　看着他拿餐巾纸一丝不苟地擦桌子，周贤觉得很尴尬。就算对她有好感，也太迁就了吧。
　　热乎乎的鸭血粉丝上桌，周贤发现自己突然有了胃口。她果然更适合街边小吃。小心夹起一粒饱满多汁的小笼包，一口咬下去，汤汁笔直朝对面飙过去。不偏不倚溅在赵总的手工西装上，留下一大块明显的痕迹。
　　小笼包什么时候这么货真价实了？周贤整个人都傻了。赶紧抽面纸去帮他擦，弥补自己惹的祸。“不好意思，赵总，……”
　　赵总下意识地挑起右眉，笑得温和。“叫赵钊就行了。不用这么见外。不介意我叫你周贤吧。”说着拿过周贤手里的纸自己动手清理油渍，无意中碰到她的手，两个人都尴尬了一下。周贤缩回手，端正坐好。假装很感兴趣地抬头看电视。这一看，整个人僵住了，再也移不开眼。
　　赵钊疑惑地望向悬挂在墙角的电视。想知道到底有什么这般吸引周贤。
　　帅哥？
　　美食？
　　化妆品？
　　都不是。让她如此入迷的竟然是《新闻联播》。
　　赵钊不自觉地挑眉。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眼神中却有着一丝不协调的兴味。
　　“你对国际新闻有兴趣？”
　　这句话，周贤没有听到。
　　小吃店的热闹与她隔绝，耳边不断回响着播音员淳厚的嗓音：“……据报道目前被困的多名人质中，有来自国际人道组织的救援人员，其中两名确定是美籍华人。美方已派出代表与当地组织进行谈判，积极营救人质。下面是另一组来自肯尼亚的报道……”
　　周贤脸色惨白，屏住呼吸。盯着荧幕里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穿梭在阿富汗的硝烟中，从镜头前一闪而过。她的世界在一瞬间凝结，胸腔里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