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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   疏花扶柳,上阳风暖,妤凰捧着沓宣纸坐在台阶上,很惆怅。

      她就知道丹陵是不可信的!墨郇也是不可信的!

      他写的那叫什么话本子?分明就是叙事诗!还是不押韵的!

      她竟然为了这个把自己卖了,她竟然还想着怎么亲和委婉的甩掉墨郇才让他不受伤,她真是太善心了,她就应该将墨郇脸朝地踩着践踏,然后狠狠的碾一碾才对!

      在心里发泄一通,妤凰翻着那沓宣纸又开始惆怅,如果现在拿着这个去找城主大人承认错误,会不会被罚一年不能看戏本呢?这样想着,更惆怅了些。

      翻开手里的叙事诗,里面写的倾娆美人的故事,准确的说…是城主大人同倾娆魔尊的故事。

      虽然城主大人在里面,只是个边角边角的配角,但身为七殿魔君,没有待在自个的魔君殿享乐,反而在她身死之处建下辞休城,其用意自是可想而知。

      当年倾娆魔尊湮灭后,此地无数恶灵游荡,等闲仙魔皆不敢踏足,城主大人在此建城,数万年里安和平乐,越来越多的花木器灵慕名而至,辞休城愈加繁美华盛,并不见有什么恶魂侵扰。

      唯独中元那日,城主大人会在城楼之上奏一曲清弦。

      七月里岚雪初降,听说,是对亡灵的祭歌。

      妤凰托着下巴长长叹了口气,早知道城主大人这么可怜,她就不污蔑他喜欢古埙了。

      她要不要去城主府道个歉呢?顺便再承认错误好了,不就是被罚一年不能看戏本吗,既然城主大人都悲惨了,那大家一块悲惨,他大抵会好受些吧。

      本着良好愿望的妤凰,慷慨就义的敲开城主府的大门。

      开门的生的淳善,没有半点曲折心思的竹衣小童,依旧乖乖巧巧扬起头,告诉她城主大人出府去了。

      这次行踪倒是很明确,他拿着渔具,应该是去垂钓了没错。

      妤凰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她现在很能理解这句话的内涵,那她要不要干脆等城主大人回来呢?她不保证自己下次还能诚实主动的送上门。

      不过后日便是中元节的祈风祭典,大家忙里忙外准备着,这位主角倒是很清闲。

      感概完这城主当的真是恣意且昏庸,妤凰走进城主府准备等他回来。然而刚入花厅,便看到桌案上锦蓝封底的册子,倾娆二字正居封面,上面摩诃空桑的扣锁完好无损。

      脑袋里锣鼓“当”了一声,遂即当当当连续响个不停,且每次振聋发聩之后,都要拂尘般轻描淡写跟上两个字——笨蛋。

      一连串的笨蛋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妤凰眉梢跳了跳,又跳了跳。

      遂即,很平静的转身。

      小竹衣端茶上来,见她脸色黑的像幽冥司勾魂的鬼差,略有些担心,“妤凰姐姐不等城主大人了吗?”

      妤凰嗯了一声,已经不能再平静,“我觉得我们立刻,马上,面谈!比较好。”

      重点突出的面谈二字,犹如北荒无垠海上常年吹着的冷冽风雪。怎么听都是杀气凛凛。

      小竹衣忽然有点后悔向她城主大人的去向,但想挽回已经来不及,妤凰一路往城主府外走去。

      看着那架势,正是顺着城主大人出门的路线,且越走越快,越走越愤慨。

      她发誓这次一定要把城主大人踹进河里!

      一路追到城门口才瞧见城主大人的影子,优哉游哉扛着杆细鱼竿往城外走,鱼线垂了半截在后面,一晃一晃的。

      妤凰看着那截鱼线,微笑,森森。

      城主大人揣着心事哼着歌,一阵风忽然吹过,入眼便是携风而来的火色挽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人杀气腾腾狠狠踩在他精致的靴子上,踩一下不够,还泄愤似的碾了一碾。

      方才还很沉稳的城主大人倒吸一口冷气,单脚抱脚跳起来,“凤妤凰,我招你惹你了?”

      妤凰底气十足冲着他吼,“ 你竟然还说没惹我?难道不是你假装让我拿戏本中途又把戏本藏起来然后让丹陵唬我去勾引墨郇吗?”

      城门外不远顶着荷叶睡觉守城门的颜白小少年,默默将荷叶拉下来盖住脸——有些秘辛听了,是会被继续罚守城门的。

      城主大人跳着的脚一顿,妤凰因为愤怒,飞快连标点停顿都不带的指责,他竟然一字不拉,瞬间就听懂了。

      但,听懂了…也只能听着。

      想也知道是哪个混账栽赃嫁祸了他,虽然他还不晓得这桩事的因果,不过…

      城主大人咳了又咳,很自觉的担下罪责,还不忘记凑过去八卦,“真勾引了?你被他占了便宜没?”

      妤凰想了想,他亲了她一下,不过因为她先亲了他,两相抵消,真算起来,也说不上谁占了谁的便宜。

      何况墨郇送了她箜篌,虽然给她细致详尽的剖析话本让她很多天都没有再摸话本的欲望,但细细回忆,除此之外他对她还很不错,便也释然了些,“这倒没有。”

      城主大人也释然了,“那你这么生气干嘛?”

      他这么一说,妤凰好像的确找不出生气的理由。

      但说到真的不生气,她还是有些愤愤然,城主大人被她瞪的心虚,只好摸摸鼻子,“那我带你去玩,权当是…道歉散心?”

      妤凰看看他手里的钓竿,“钓鱼没意思,不去!”

      这会换城主大人愤然,“谁说是钓鱼,你听说过殇途河里有鱼?”

      殇途河里没有鱼,这里沉淀着过往与执念,星星点点的碎芒似万千星光倒映其间。

      河面隔着一望无际雾气,岸边蓬蒿深深,听不见风声游戈,时间在这里静止,喧嚣于此处清寂,繁华千万,岁月无声落下尘埃。

      凡尘过彼岸,神魔走殇途,这是重渊里的殇途河,这是人世间的忘川岸。

      城主大人作为闯入者,毫不留情踩倒一大篇枯黄蒿草,想了一下,又将草踩趴在地上,腾出片干净舒服的草甸子,安安稳稳坐下,还拍了拍,示意她可以坐在旁边。

      妤凰很嫌弃的撇嘴看他,啰啰嗦嗦批评他好一会不懂爱护环境还破坏意境,然后很自觉自的坐上草甸子,好奇伸头看城主大人能钓到什么。

      不过转眼的功夫,城主大人便捞起一碎光芒,皱眉看了一会又扔回去,那光芒顷刻即灭,淡淡消失在殇途河中。

      一连捞了三回,城主大人才一副勉为其难接受的模样,伸手递过来,那光芒变幻出银紫勾勒的花盏,落在她手里,茎叶便自发缠上手腕。

      冥冥里看到如梦如真的影像,像是埋在心底最深的记忆,帷幔罗绮,兰台红妆,近在咫尺可以触碰的一生,还有那些不曾说出的情思忆念,像是折子戏般一幕幕呈现在眼前。

      妤凰愣了一会,遂即望向城主大人,“这是凡人的记忆?不应该沉在忘川吗?”

      “都是相通的,殇途河是忘川的支脉,通往冥渊深底。”城主大人道,“你说的那个忘川,是幽冥司下的黄泉道,沉的是记忆魇成障的死魂,除了暴虐凶残,没有什么意识,其实三生水剥落的记忆大多会漂游到这里,今天运气还不错,平日这样的故事要捞很久,便宜你了。”

      “你的灵感来源就是这?”妤凰好奇瞧着花盏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似也临窗看街边繁闹,“直接这样,比听戏话本还要真实生动些,要是用这个替换就好了。”

      她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摩诃空桑。城主大人接过来,花盏转瞬变成碎芒消失在指间,他得意洋洋道,“这样怎么能显示出的我才情?”

      见妤凰极不给面子的鄙视他,才又道,“当然,那只是原因之一,给你们的话本,里面的故事大都是从这里改编来的,主要是把结局改的美好些,不然你们一个个都对尘世绝望了,哪能每天过的这么开心。”

      “原来是这样。”妤凰无聊揪了根草在手里闲晃,想起刚才看到的故事,还真有点感怀。

      “不过,我看当个凡人好像挺好,起伏跌宕,恩怨情仇,比我们过的有意思多了,更何况百年之后,一杯三生水就能过往将化作湮尘,一切重头再来,只想想就觉得很好玩。”

      “都说轮回太苦,也就你觉得好玩。”城主大人乐得打击她的兴致,“如果你不想忘,却要被幽冥司那群老鬼逼着喝三生水呢?”

      “喝就喝呗,有什么还非得生生世世都记得。”妤凰满不在乎回道。

      城主大人像是想起什么,笑了笑道,“还能谁都跟你似的?我就看过有人宁死跳黄泉道也不喝三生水,鬼差觉得挺可惜,听说那魂魄生前受了很多苦,下一世原本该投个富贵人家,却执念不忘,白白做了黄泉道里的冤魂。”

      “铮铮傲骨!”妤凰惊诧着赞了句,“不过,三生水真这么难喝么?”

      城主大人摸摸下巴,“是挺难喝的,冷冰冰的还带土腥气,我喝了一口就全喷出来了,幽冥司的老鬼刚好在旁边,溅了他一袍子,你都没瞧见他那张脸,黑的跟锅底似的,想想就觉得好笑。”

      城主大人边说边笑,笑了好一会才又道,“不过有些人会抢着喝,喝完了一脸解脱,就像那是什么解药。”

      妤凰没听进他的感概,只惊悚着打量他好一会。

      “你没事去喝三生水?”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什么时候的事,还记得我是谁吗?”

      城主大人很无语的拨开她,“三生水只对凡人有效好不好,我就是心血来潮想尝尝味道而已,你这个笨蛋。”

      妤凰松了口气,被叫笨蛋也没有发火,“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想忘掉,所以才去喝那个东西。”

      城主大人顿了顿,刚想夸她一句有良心,没想到听她紧接着道,“要是你把我们都忘了,谁来写那些戏本子啊。”

      长长呼了两口气,城主大人总算忍住没把她扔进河里去。

      妤凰一点也没发现自己的危险处境,坐在岸边,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脚,很好奇继续问道,“那咱们想忘掉往事怎么办?”

      “自然想忘就忘了。”城主大人闷着气,理所当然的答。

      “我是说忘不掉的情况。”

      “那就自己结个印,或者去老君那偷点丹药,不过都是将记忆封起来,效果不太好,有些记忆时不时会跳出来搅扰,就像伤疤被陡然揭开,用的人渐渐便少了,大概挺辛苦的。”

      说到这,他忽然兴致勃勃的建议,“所以还是殇途河最直接,神魔走殇途你听说过吧,走的过程挺辛苦,毕竟强制把将记忆抽离,跟血淋淋撕下块肉来也差不多,不过那么歇斯底里的痛一次,总比每次想起来都难受要好得多,你要不要下去试一试?”

      妤凰晃着的脚僵了僵,遂即收回来正经盘坐。

      她统共也没多少记忆,还是不要掉下去白遭罪了,她还有好些戏本子没看,舍不得。

      但谨慎之余,还是没捺住满脸的嫌弃,“怎么都这么血腥,就没有温和点的方法?”

      城主大人像是提到了得意事,扬着脸,带着点狡猾的吹嘘。

      “当然有,我用殇途河的水做过一种酒,叫晚雪空露,加了想忘之人的血喝下去,再深的羁绊都能忘掉,虽然取血也是个麻烦事,但…终归是个温柔点的方法吗,挺多人喜欢的,换了不少宝贝回来。”

      “所以,那些被抽离的记忆都会沉入殇途河,你先卖了酒让人家忘掉,然后再自己捞上来写话本?”

      妤凰仰天翻个白眼,一点也不捧他的场,“天地人和这是要遭报应的吧。”

      何况,就算斩断牵绊,也不过某些人单方面的意愿。若另一方其实不大想斩断这个牵绊呢?那城主大人不就倒霉了,反正如果是她遇到这种事,肯定会迁怒到他身上,好好整治整治他的。

      妤凰摇摇头,满脸都是城主已经无可救药的表情。

      城主大人没想过这一层,只是觉得被这么评价有些不妥,但究竟哪里不妥又说不出的所以然,只哼哼两声算辩驳。

      “我也不是想看什么就能找到什么,都是看运气的。那些记忆既然被舍弃,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得多了我还难受呢。”

      他说着又将鱼线抛入水中。

      妤凰看着鱼线在水面一圈圈漾出涟漪,忍不住反驳,“我看刚刚那个结局挺不错。”

      “挑给你看,自然要找个好结局。”城主大人继续垂钓,“其实戏本子里那些此心不变,沧海桑田的情恋,都是编来唬你们的,哪有这么多真心。这世上最多还是薄幸寡情,为繁俗所迷,放弃真心的男女,只是你没看到罢了。
      ”
      城主大人一贯是个纨绔散漫的性子,整天窝在城主府写话本,无聊了就去街上闲逛两圈,美滋滋的享受大家膜拜顶礼,偶尔会惹到丹陵,被揍的鼻青脸肿,细长的眼肿的睁都睁不开。

      小竹衣给城主大人拿药还不忘担心,啰嗦着同大家讨教,如何才能让城主大人改掉走夜路的习惯,每次都跌的那么惨。

      且风吟的美人们一个个捂着嘴巴使劲憋笑,丹陵杀气腾腾看小竹衣。

      小竹衣不明白,还以为她有什么好主意,眼巴巴的瞅她,丹陵落败,转头再去揍碎城主大人的玻璃心。

      日子每天都很平淡,但笑声不断,城主大人整日游手好闲,除了偶尔被丹陵压迫,过的比谁都没心没肺。

      她不晓得城主大人为何突然有这些感叹,只觉得那语气难得有些不同,像是揣了些沉重的心事。

      妤凰静了一会,想起墨郇写的叙事诗,诚恳的觉得城主大人需要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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