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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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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风吟万事如旧,墨郇仍是那个少言刻薄的样子,待人疏冷看不出半点进步。
但她和墨郇的感情实在算得上突飞猛进,从他总惹能她生气,到已经能和平的坐在一起喝茶下棋。
她开始不太会下棋,墨郇不过随意一个点拨,她竟很有天赋的能同他战到近百子,实在算的上聪慧,连从不懂谦逊为何物的墨郇都扬着眉,半是诧异半是勉强的赞了句不错。
偶尔犯懒,妤凰就抱着碟瓜子看话本,墨郇则握着细瓷杯子在旁边下棋。
她瞄过去,他在下棋;再瞄过去,还是在下棋。
妤凰看不得他这样悠闲自在,假装不经意将话本扔到他棋盘上。墨郇果然皱起眉看她。
不过她一点也不怕,扯着他的袖子道歉,墨郇就会很头疼的转过头再也不想理她,自然也不会同她计较。
妤凰摸出规律,屡试不爽,得寸进尺的时候还会腻过去,捧着戏本子假装看的眼睛疼。墨郇的声音清清冷冷很好听,合着轻缓的夜风,如玉石落在六月树荫从绕的清流小溪,浸出沁人心脾的凉意。
他读话本往往不带什么起伏,不像美人们演戏时配着花饰唱腔,拖长凄冷的调子萦绕出哀怨,偶尔还要配合笛箫呜咽。有时会皱着眉停一停,然后继续用平稳的音调,念那些缠绵悱恻的词句,一点没察觉自己的眉越皱越紧。
妤凰磕着瓜子看他的表情,听到话本最悲伤凄惨的地方还能吭哧吭哧的笑出声,墨郇大多是把话本丢给她,转身就走。她盘腿坐在软塌上看他离开,捂着肚子的笑的不行。笑完了还很惆怅,万一明天他不愿意帮忙读话本怎么办?
不过没等到第二日,墨郇就回来了。手里拿的不是棋盘而是一大摞话本,翻开那些他觉得更合适的读给她听,顺便有条不紊将里面的感情抽丝剥茧,分析的条理清楚。
那些缠绵悱恻和误会纠葛,总能被他总结为两个人头脑发热,笨的无可救药才做出的蠢事。好好的一段戏,被他一剖析就变得索然无谓,妤凰被迫听他一件件剖析,犹如魔音穿耳,到最后实在忍不下去,拉下脸很不乐意的同他争辩。
争不过就跳到凳子上,嗓子冒着烟还要瞪着眼睛居高临下看他,气势表现的很足。
墨郇看了她一会,好整以暇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理也不理她的挣扎,泰然道,“吵架不是靠嗓门大就能赢。”
妤凰怕自己掉下去,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哼,我那是占着理。”
墨郇不置可否将她放下来,信手从案上拿过一支笔,完全看不出无耻的痕迹,“说的挺好,会写吗?”
妤凰额角忍不住拼命的跳,她一定是发疯了才觉可以和这只妖精和平共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记仇的妖精,不仅睚眦必报,还报起来没完没了!
本想着一把掀了桌子扬长而去,但他桌案上放置的笔墨纸笺,字体蜿蜒散落,沉敛清劲,却不锋锐逼人,行云流水间风息云退,于冷雪静寂裁一抹香,让人心折不已。
她顿时不大服气,又有点心痒的接过来,随口道,“写什么?”
“你的名字。”墨郇答道。
很简单,妤凰蘸了墨在纸上落笔,她从没练过字,但那次刻木牌的时候她就发现,其实自己字写的很好,清和隽永,一气呵成,虽然还比不上他,却也是难得的好看。
所以她一点也不怕,利落的纸面写上凤妤凰三个字,很得意的笑,“怎么样?好看吧?”
“一般般。”墨郇微微扬眉,“收笔再注意一点,我教你。”
他说着,在她身后握住她执笔的手,“写这里的时候勾一下,写这里的时候下笔快一些……”
妤凰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她几乎整个靠进他怀中,微凉的手微微行笔用力,她的掌心却细细密密出了汗,手里的毛笔几乎要脱力滑下去。
银霜云纹的衣袖垂落案边,与她的衣裙交叠在一起,她定定看着宣纸之上的行云落笔,却是看着抽象的字符,脑袋里全是从戏本里看过红袖添香的风月片段,脸一点点红起来。
“凤妤凰。”墨郇忽然在耳边叫她。
妤凰吓了一天,手一颤,笔端就在纸面拉出一道长痕,“什、什么?”
“我叫了你三声都没反应。”墨郇松开她,拿过她手里的笔放下,“在想什么?脸红成这个样子。”
问的脸不红气不喘,好像真没发现她在想什么。
妤凰立刻以手当扇使劲扇了扇,“没、没什么,天气有点热,哈、哈哈…”
墨郇满脸都是不置可否的表情,她眼睛转来转去,忽然看到那张纸,可惜的啧啧舌,“咦?写坏了?”
“托你的福。”墨郇将宣纸卷起来放到一边。
妤凰哈哈干笑两声,有点不自在,“可能是你的名字太繁琐,要是写我的名字,肯定不会这样。”
“你的名字已经写过一遍,当然要换一个练。”墨郇随口解释一句,伸手又将拉开距离的妤凰半揽入怀,纸笔淡墨,温玉软香,的确有点旖旎绰约的意思。
君上他心情不错,随口提道,“你有没有忘记什么事?”
妤凰正磨磨蹭蹭小心拉远同的距离,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偏过头问,“忘了什么?”
墨郇没有提醒,看她一个人在那里苦思冥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妤凰脑袋里的警钟总算迟到的响起来,“那个…”
“想起来了?”墨郇问。
妤凰又干笑两声。
这几天她到底过的是有多悠闲,悠闲到把戏本子的事都忘了。丹陵明明前几天催命似的催她,这段时日却直接销声匿迹,一回都没提醒过她。
暗自愁苦一会,妤凰讨好着笑朝着墨郇身边腻过去,“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啊?”
墨郇见她很难启齿的样子,干脆道,“那天你莫名其妙来讲笑话,我就猜到了,憋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你忘了。”
妤凰握拳咳了两声,她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被看透了?他看透了竟然还不说,让她讲了一个下午笑话就算了…还…还趁机亲了她,真是太过分了。
但很快又释然。不管过程多么坎坷,她都已经成功勾引到墨郇,他现下是她的人,她拜托她的人帮忙写个话本,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这样自我安慰着,将丹陵老鸨教她的那套理论拿出实践。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听说对喜欢的人,要很在意很在意,很不怕牺牲,很不怕付出是不是?”妤凰表达的很委婉很谦和。
墨郇略感兴趣的抬眉,“比如说?”
“比如说…”妤凰着实有点担心他不同意,琢磨些严重的铺垫在前,“比如说剖心啊、挖肺啊、渡修为啊、奉内丹的之类的….”
“我不是少年人,做不来那些疯狂的举动。”墨郇握着盏细瓷杯坐下看她,“换一个。”
妤凰连忙点头应声,“对对对,太疯狂了,喜欢她就要守在她身边吗,怎么能随随便便死了,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呢,所以,你千万不能随便干这些事。”
墨郇喝了口茶很平静,“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妤凰支支吾吾,“就…就是,你会不会写话本啊?”
她诚恳的觉得墨郇没把她扔出去算他好脾气。
如果在戏本子里,她这就是在欺骗人家感情,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纵然她们妖精活的恣意,对礼教规矩什么的并不过分看重,但欺骗别人感情这种事,绝对是要被浸猪笼的,她竟然能这么轻易招出来,她真是太不怕死了。
而眼见墨郇依旧是那个淡漠沉稳的姿态,她更诚恳的觉得,墨郇这般轻易就被她所谓的表白勾引骗到,实在…也和她差不多笨。
愧疚之余,便也生出几分担忧的同情,“你长的好看,辞休城觊觎你的妖精很多,要是被大家知道你这么…”
她聪明的换掉“笨”这个词,“这么不聪明,又能随随便便被勾引,肯定一拥而上每天晚上轮流勾引你,让你连觉也睡不成。”
墨郇浑然不放在心上,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你觉得我很好勾引?”
“难道不是吗?前两天你见我还是横眉冷对的样子…”
但被她勾引以后,立刻就变得很和善了,后面那句,她很识相的没有说出来。
墨郇却分明是个领会的形容,“你没看不出来我那是吃醋?”
她细细揣摩一番,觉得他这醋吃的真是隐晦,“没太看出来…”
“你钦慕完小仙官,又整日往城主府跑,无瑕顾及旁人,也不怪你。”
妤凰思索一阵,觉得,这大约,的确,是个吃醋的样子。
可是反应过来,又觉得很难置信,“什么?吃醋?吃什么醋?难不成你早喜欢我了?”
她觉得这是个奇事,就算有人传冥君也许是天帝转生,她最多也就奇一句世道轮回的很有新意啊,但墨郇说他喜欢上她,她只会觉得……是天地要遭大劫了吗?
妤凰觉得自己更愧疚了,“对…对不起,我其实不太…”
墨郇听她吞吞吐吐,瞄她一眼,淡淡道,“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写话本?”
妤凰立刻没骨气的抱住他的衣袖,“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你的,让你吃醋了真是十分抱歉,这样吧,以后吃醋这种事,如果你觉得麻烦就换我来,啊当然如果你实在很喜欢,那多吃吃也没有关系…”
“凤妤凰。”墨郇打断她的话。
“嗯?”妤凰连忙停止滔滔不绝的剖白,很真诚的看他。
“麻烦你准备一下笔墨纸砚。”
妤凰欢呼一声,开心的差点跳起来,又一次流利的剖白完真心,飞一样的去准备全套的笔墨纸砚了。
但一面准备一面又很纠结,虽然被断半年戏本子的危机已解,但更大的危机尚在眼前。看样子墨郇还真挺喜欢她的,那等他写完戏本子,她要怎么做才把他甩掉呢?
虽然男的可能不大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毕竟是她闯出的祸患,她要怎样婉拒才能把伤害将到最低呢?
思来想去不得解,不知不觉竟觉得自己也成了个祸水,真是开心之余又有些感伤。
将笔墨纸砚捧到墨郇面前,妤凰又殷勤的替他磨起墨,墨郇站在她身侧,沉思很久才执笔开口,“那本子叫什么?”
“好像叫倾娆。”她啊了一声,一拍脑袋,“我竟然忘了问丹陵姐姐那究竟是个什么故事!”
说着又要跑出去,墨郇伸手拉住她,神色沉稳,落笔倾娆二字,很可靠的样子,“不必了,那故事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