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号病房杂谈手记（普奥）》歌娄

15、Chapter.15

　　“冷静……冷静！请您冷静一点，大笨蛋先生！”

　　罗德里赫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迫近底限，他几乎是忍无可忍地敲着基尔伯特的脑袋，低声喝止他从墙体后面冲出去的鲁莽行为，下一秒又慌慌张张拦腰抱住他，防止基尔一个不留神就跑出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放开本大爷……听到没有小少爷！快放开本大爷！”基尔伯特原本就是赤红色的双眸里似是要冒出火来，他全然听不进罗德里赫的极力劝阻，只是一味乱踢乱蹬着，“那种家伙……不过是给本大爷弄了点小伤……跟蚊子咬没什么分别……居然……居然敢用那种藐视的眼神看本大爷！小少爷你放开我！本大爷……本大爷要和那家伙面对面一决死战！”

　　“请您冷静一点……外面太危险了，我不能放您出去！”罗德里赫难得用上了激动的语调，他自然不会傻到松开手，只是叹了口气，一边锲而不舍地劝说着基尔伯特，一边暗暗想着不把这家伙送到西线果然是无比明智的，“您也让他们两个吃了不少苦头了——相比起来，这点伤没有什么，”他停了停，注意到基尔伯特的挣扎力度小了下来，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奈何不了他们，他们也一时解决不了我们，这样的僵持是毫无意义的。当务之急，应当是尽快离开这里。”

　　束缚着基尔伯特的手臂依旧传来一下下被金属带扣刮划的疼痛，不过比起之前轻了许多。感谢上帝，罗德里赫暗暗庆幸，这个笨蛋先生还没被敌人撩拨到完全失去冷静——这么想着，他一面努力单手扣住基尔的肩膀，防止他那碍人的挥舞枪支的手臂再做出什么毫无理智可言的事情，一面腾出一只手摁住那颗同样不安分扭动的银毛脑袋，并学着基尔伯特从前的样子，四下环视着地形。

　　距罗德里赫观察，他们正以一堵半坍塌的墙体为掩护，与敌方对峙之中。四处拱起的高高低低的断壁残垣很多，预计敌人也是处在相同的环境之中。除此之外，还可以看见一些陶瓷和木桶的碎片，以及瓦砾堆中零散的疑似发霉的食物。

　　罗德里赫回忆了一下事情演变至此的全部过程。原以为是风平浪静依旧的一天，却在郊外与敌军不期而遇，然后理所应当地发生了冲突。而原本作为随军医生的罗德里赫，是被保护在较为安全的后方的——如果他没有看到基尔伯特横冲直撞，我行我素的战斗风格，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军事直觉准得吓人的年轻军官，似乎已经盯住了对方阵中那个围着围巾，笑容危险，疑似军队统率者的高大青年，而对方似乎也有与他较量一番的打算，因而一路把冲动好胜的基尔一路引向城内这一点的话，他原本是可以好整以暇地观战的。

　　“都是您的错！您这个——您这个一点也不冷静的大笨蛋先生！回去请给我好好地反省！”与基尔伯特相比，养尊处优的罗德里赫，在体力上自然是差了一截，不过是制住前者七八分钟，已经累得他气喘吁吁。于是我们的小少爷只好暂时把礼仪搁置一边，一边低声训斥着，一边手脚并用，逼得两个人颇为狼狈地滚倒在地上。

　　长久未遭遇战事的军队因突如其来的交火而显得略为混乱，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似乎只有罗德里赫注意到了围巾青年与基尔伯特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通知瓦修，可是对方与自己之间隔着重重人墙，更何况瓦修正忙于调度士兵，向各处下令，根本无暇顾及这里。就在这时，罗德里赫用眼角的余光，瞥到敌方军队中一个小个子的黑发士兵，悄悄离开了队伍，追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而去。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地，罗德里赫抄起了手边的临时急救箱，从后方绕出了基尔的军队，小心翼翼跟上了黑发青年的步伐。

　　罗德里赫的脚步并不快，他猫着腰在草间行进，箱子的硬角时不时硌着胸口，迫使他不得不把它摘下来抱在怀里。所幸郊外的草种耐寒，在冬天也长得茂茂盛盛，足够遮掩他的行踪。前行的士兵似乎全然把注意力放在了追逐的那二人上，他的手紧紧扣着别在后腰上的枪，身体几乎绷成一张弓的形状，但也正因如此，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罗德里赫的存在。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向城镇的方向奔出了一段路程，交战的军队渐渐被抛在身后，连同枪鸣的回响一并变得模糊。士兵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凝神听着什么。罗德一时没做出反应，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脚下，弄出好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他慌忙俯下身子，连大气也不敢喘，暗暗祈祷着这阵动静没被发现。

　　罗德里赫在草丛里伏了片刻，凛冽的寒风刮过他的脸颊，连草叶也变得如同刀片一样锋利。他静静忍耐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周围并没有什么人靠近弄出的声响，这才如释重负般抬起头来。

　　他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视野中黑发青年的身影已然消失，显然是在自己蛰伏的时候跑远了，他试探地向某个方向走出几步，这才发现自己被引领着，不知不觉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或许他是来过的，只是罗德里赫先生似乎在识途这一方面并没有什么天分，虽然他本人是万万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那么现在应当何去何从？返回部队？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在四周寻找基尔伯特的踪迹？徘徊在附近的还有敌人，贸然行动，同样也伴随着危险。

　　正当罗德里赫进退两难之际，他敏锐地听见了不远处一声枪响——虽然非常微弱，但还是让他捕捉到了。而且他发现，枪声响起的方向和自己追来的方向恰恰相反——基尔伯特很有可能就在那里！这个想法一跳入脑海，他便毫不犹豫地向着枪响的方向，追了过去。

　　继续向前走了四五分钟，四下的草丛渐见稀疏，罗德里赫不得不放慢脚步，一边猫下腰谨慎地观察四周。再走几步，不远处出现一幢介于废墟与屋宇之间的不明建筑，从外表看来，它与罗德里赫在布尔韦德被毁于一旦的家颇为相似——如果就那四面透风的大厅，弹痕累累的茶几与沙发以及打翻在地的精致茶具而言的话，此处的主人也应当是为避战乱而匆匆离开，仅留下了这一座被战火扫荡的狼藉的房屋。

　　然而等不及罗德里赫为眼前场景感伤，他便看到，一个人从不远处的地上踉踉跄跄爬起来，正是之前自己一路跟踪的黑发青年——他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从罗德的角度看得见他的肩膀剧烈起伏着，，不过这也证明了他的推测——基尔伯特果然就在这里。

　　他沿着青年所看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看见靠在两面断壁之后，相隔几米对峙着的身影。两个人的发色十分相近。据罗德判断，相对矮小一些的应当是基尔伯特——不过相隔过远，只能隐约看得见轮廓，远远看过去两个人的身形都有些摇晃，恐怕都是受了伤。

　　罗德里赫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着各式各样解决当前问题的办法，然而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只有先静观其变，试着靠近他们，以获取更确切的情况。

　　然而他似乎忽略了几步开外的青年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因素了——就在罗德里赫蹑手蹑脚靠近基尔伯特的同时，他忽然瞥见不远处的青年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枪，他的枪口正对着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有危险！

　　几乎是不经任何迟疑地，在这句话在脑海中跃出的那一瞬间，罗德里赫下意识抓起了身边唯一称得上防身武器的东西——那个有着坚硬外角的急救箱，向着黑发青年狠狠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