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号病房杂谈手记（普奥）》歌娄

10、Chapter.10

　　“我回来了。”

　　罗德里赫拉开门，顺手把食物放在一边，弯腰脱鞋，余光却瞥见桌上摆着的竹篮，篮子里面堆着新鲜的番茄，每一个都饱满光亮，红彤彤的，看上去诱人极了。

　　“安东……安东尼奥？”

　　客厅里寂静无人，他试探性地喊了几声，回应的是楼梯口一阵忙乱的脚步声。。片刻，棕发男人匆匆从二楼奔了下来，一边走一边对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嘘，”他悄声说，“亚瑟在楼上，刚刚睡下。他一直从早上忙到现在，别吵醒了他。”

　　“嗯，”罗德轻轻应了一声，把装着面包的纸袋递给了他。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问道：

　　“亚瑟他……又和弗朗西斯吵架了？”

　　“可不是，”性情温和的同居者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下午接了弗朗西斯的电话，说是要出趟远门，让亚瑟在这里好好待上一段时间。等亚瑟消了气，再过来接他。”

　　思及弗朗西斯电话那端优哉游哉的神态，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在罗德里赫印象中，自己是先认识的亚瑟柯克兰，那时他和基尔伯特还留在南线，整日藉结交各式各样的人打发无所事事的时光，遇见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则是在转移到西线之后——不过似乎在更早以前，他们两个就已经在一起了。罗德从前一直不明白，这样水火不容，几乎见面就要争吵的二人，究竟是如何一直走到现在的。这个问题，搬上台面有些失之冒昧，憋在心里又实在难受。所幸总有安东尼奥这种毫无心机的老实人打头阵——只不过弗朗西斯是惯例地摇着手指轻笑，说哥哥我的审美品位就是如此独特——谁叫我这辈子，就看中小亚瑟一个人了呢~

　　而亚瑟也是惯例地为了一句话跟他赌起气来——这对于他们二人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一般的生活状态。一旦亚瑟从弗朗西斯那里得了不痛快，他便会躲到安东和罗德合租的公寓来。弗朗西斯一开始还会急得团团转，连拖带拽把亚瑟带回去，后来连这套戏码也懒得上演了，只叫安东尼奥和罗德里赫留意看着，什么时候他的小亚瑟委婉（重音）流露出了要回去的意思，就打个电话让他过去领人。

　　虽然说这间双层公寓房足够宽敞，且二楼一向闲置，除去安东和罗德，想要再住进一个亚瑟绰绰有余，然而从一开始的百思不得其解，到对亚瑟搬进搬出的司空见惯，我们的罗德里赫还是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更何况，对于傲娇粗眉毛少年一边咒骂着红酒混蛋花心大叔等等不雅词汇，一边愤愤帮弗朗西斯处理账务的行为，罗德里赫也一直是……摸不通其中关窍。

　　“不必在意，”每当他暗自苦恼之际，安东尼奥总是充当了及时给予安慰的角色，“俺家的罗维诺，也是这个性子，心里面上总是表现得疙疙瘩瘩的，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哄上几句顺过去了，也就好了。”

　　安东尼奥口中的“罗维诺”，罗德里赫是见过一面的。印象中是个满脸暴躁，语气不善，却意外孩子气的小个子少年。那天罗德里赫早早结束了看护工作回到公寓，恰巧碰见他站在门前，不住嘀咕着什么，一脸不耐地来回踱着步子。

　　“对不起，”无法判断对方是否善辈，犹豫了片刻，罗德里赫还是走上前去，客气地询问道，“您是在等什么人吗？”

　　“啊？啊……啊，没错。”少年似乎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整个人向后缩了缩，一脸的凶悍也顿时消失无踪，“我听说……听说有个叫做安东尼奥的男人住在这里，你见过他吗？”开口时他的眼睛有点紧张地四下乱瞟，时不时伸手抓一把乱糟糟的头发。

　　“您是指安东尼奥卡里埃多先生吗？他就住在这里，我是他的合租人。”看着少年与适才截然相反的怯生生的举动，罗德心里不禁有些好笑，“恐怕他还要过一会才能回来，您如果想在这里等他，可以跟着我到屋里去。”

　　“不……不用了。”

　　少年结结巴巴地回答。罗德注意到他慢慢伸出了一直放在背后的左手，他的手上提着一个篮子，然而还未等罗德看清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少年就猛地把它塞进了他的怀里——那一下力道太猛，却把罗德吓得不轻，他几乎是被迫伸手抱住了篮子，又摇晃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少年却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始终把头埋得很低，双手不安地揉搓着衣摆，嘴里咕哝着一些模糊的字句（隐约之间，罗德里赫只听清了“安东尼奥”“混蛋”“废物”几个词）。待罗德站定之后，他突然后退几步，向一脸迷惑的眼镜先生鞠了一躬。

　　“麻烦……麻烦把这个转交给他。”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扭过头飞快地跑掉了。罗德里赫在原地看着他慌张下楼的背影，怔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并未看清他的长相，也没来得及询问他的姓名——他低下头，篮子里静静躺着七八个番茄，如同枫叶一般鲜艳的红色，渐渐柔和了那双疲倦的紫色眼睛。

　　“那是俺的表弟，小罗维诺，”待他向务工回来的安东尼奥询问时，对方是这么向他解释的，“罗维诺一直在俺家那边种田，没怎么跑到外面来过，有点怕生也是难免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罗德里赫递过来的篮子，“俺想着，这几天俺家那边的番茄该成熟了，就捎信让罗维诺带一点过来。”

　　罗德里赫看着安东尼奥低头洗番茄时的侧脸——他和安东是由合租而结识，不算短暂也不算太久，印象中男人总是笑得一脸爽朗，明明是做着枯燥劳累却收入微薄的重活，明明与自己相同，徘徊在生活的罅隙之间艰难喘息，那张微显黝黑的脸上也从未遗失过哪怕一秒的快活。然而，罗德里赫默默地想，恐怕这个男人自己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流露出的表情是多么温柔——如果说往日只是对艰辛生存的淡然笑意，那么这一刻，他的心里，应当是做着什么关乎未来的美梦了吧。

　　他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接过了安东尼奥洗好的水果，把它们小心放回了篮中。

　　“我也来帮忙吧。”

　　他柔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