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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三章 细思前程惊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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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儿是白家为数不多的从外面买来的丫鬟,是当年刚到东都城之时程嬷嬷一眼在人牙子手里看上的,小丫头当时不过六岁,身体瘦弱,头发又稀疏又枯黄,一双眼睛倒是清澈见底,站在院子里不哭不闹,也不会说话奉承,在一群同龄的孩子里面显不出什么出挑之处。她的父母早逝,在三岁头上被亲伯父给卖掉,几年里一次又一次的转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到的东都城。
后来,西儿被程嬷嬷挑中,带到身边亲自教育,和东儿一起陪着小姐长大,一个跳脱开朗,一个沉稳老练,正好一个跟着白文柳胡闹,另一个替她俩收拾残局。将军府的规矩并不大,主仆三个年岁也差不多,倒像是三个伙伴,等到了等级制度严格的锦亲王府,才慢慢地调整位置,学着守规矩,虽然不像往常那样亲近,但是依旧忠心耿耿。
白文柳虽不是原来的白文柳,但是因为东儿西儿还有程嬷嬷是她来这个世界最早见到的几个人,所以更觉得亲切,还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感,而且她现在幸福的不得了,自然希望身边的人也能幸福。
方才东儿来传了西儿的话,小姑娘倒是坦诚至极,直说她喜欢上大少爷了,但是心中有数,不会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先前秦恪诚刻意在德太妃面前求赏赐的行为,已经很明确的划清了主仆界限,西儿伤心过后,也不再纠缠这份无望的情感。
白文柳听了这话有些伤感,思来想去又觉得是自己害了西儿,要不是自己摔下车的缘故,西儿也不会留在漠北这么长时间照顾秦恪诚,小姑娘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外男,客观的说秦恪诚的长相很是英挺,为人又温和,朝夕相处下来,也难怪西儿会芳心暗许。
秦恪诚虽说是锦亲王的庶子,到底也是个主子,西儿是卖了身的奴籍,如果想要在一起,只能是做侍妾,甚至通房,这样两个人说是夫妻不是夫妻,说是主仆也不是主仆,地位不平等,慢慢会产生怨恨,任它有多少爱意,也终会消散的。
况且,西儿是白文柳陪嫁丫鬟,若是进了她大伯子的房,怎么听也不是好事,最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让东儿西儿给谁当侍妾的打算,也早就和她们说好了,等年岁一到就去衙门销了奴籍,嫁人做正妻。所以,对秦恪诚的这段感情,西儿就当没发生过,白文柳就当没听到过,也只能这样了。
虽说打定了主意,但白文柳还是很烦躁,万恶的阶级制度,她腹诽着,随手在写满了的描红纸上涂鸦,以宣泄不满的情绪。等她反应过来那是要交给秦恪己检查的习字作业时,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各种形状诡异的小人张扬的占满了整张纸,原本写的偏旁部首畏畏缩缩的挤在角落里,倒像是客居在此的穷亲戚。
“哎呀……”她挠挠头,飞快的想着补救措施,喃喃自语道,“要不干脆把它烧了,就说不小心打翻了灯油?”白文柳看看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猜测秦恪己就要回来了,赶紧快手快脚的揉了描红纸,开口要喊人进来点灯。
忽然,一只手揽住了她的纤腰,那劲道既轻柔又不容人挣脱,白文柳身不由己的向后一仰,撞在一个厚实的胸膛上,萦绕鼻翼的熟悉味道止住了她想要惊呼的冲动,心一松整个人就软软的靠在那温暖的怀里,身后的人低低的笑着,将下颚亲密的抵在她的肩窝上。
“你怎么知道是我?”秦恪己侧着头说话,翕动的嘴唇不时轻触她肉肉的面颊,像是一只饱蘸了朱砂的画笔,点染出一片红晕。
“你衣服上熏得香还是我挑的呢。”白文柳按下狂跳的心脏,深呼吸了一下后说道。那松木香是她的嫁妆,也不知白文渊是从哪里淘换来的,味道清新悠远,比寻常的熏香好闻得多。
秦恪己闻言禁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微微低头在白文柳的肩膀上轻轻地扫来扫去,顺便看着书桌上被揉皱了的描红纸,偷笑半晌后,松开白文柳,在书桌前坐定,一手摊开描红纸,另一只手拉过她正色道:
“什么事情惹得你这么烦躁?不好好做功课不说,还企图毁尸灭迹?”他来了有一阵子了,见证了白文柳挠头涂鸦再密谋“销毁罪证”的全部过程。
白文柳尴尬的嘿嘿干笑了两声,西儿女儿家的小心思不好拿出来说,便提了另外一件事:
“你今天可见过小虎子了?小妞子闹了好久要见她的哥哥。”
“自然是见过了,那小伙子暂时跟着寸草住,在我面前倒是没提过小妞子,不过听寸草说,私底下他问了好多次能否进知明院看妹妹。”秦恪己说着也叹了口气,小虎子已经过了十岁,懂得些眉高眼低,知道此处不比山上,因而学着下人的样子,对他就像是对世子,而不是当初的哥哥。他把关家兄妹接来,不是想要施舍给他们无忧的生活,小虎子这样“懂事”,不能不让人产生愧疚感。
白文柳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无奈,将她思量了一下午的结果说了出来:
“我觉得王府规矩太大,小妞子和小虎从小相依为命,一下子分开他们俩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不如把他们送去将军府,那里下人少,暂时没有主子,又有管家照顾着,而且将军府不如王府招眼,兄妹俩在那里也自由得多。”白文柳自己也是有哥哥的人,推己及人,若是世上只有这一个亲人,但不得相见,纵使过着怎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也绝对不快乐。
在将军府则不同了,那里有好些人都是曾经在军中效力,更有不少立过军功的,后来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被白启收留,都是一个战壕里性命相交的袍泽弟兄,谁会提签卖身契这种事情?所以,白文柳一直觉得将军府有点像现代企业的管理制度,大家分配好职责,有活了一起干,没活了,就一起玩乐,出身行伍,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大家子人连主带仆颇有些合家欢的意思——这也是氏族大户瞧不上白家的又一个理由,主仆不分,没有体统。
不过,这样正合适山上来的关家兄妹,孩子们野惯了,一下子就拘在高门大院里面,委实太憋屈了,加之将军府还有几个同龄的烈士遗孤,到时候也可以一起上学堂,远比在王府方便的多,这里就只有秦恪礼还在上学,他是锦亲王的嫡次子,兄妹俩不好跟着参合,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他们?
秦恪己稍一沉吟,仰头对上白文柳灼灼的目光,忽然想起她也有一个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现今在西北边陲宁狄做知县,兄妹俩相隔万里,几年也不得一见,自然不想让旁人也经受这份痛苦。心下一软,不由自主的点头应了,手上稍稍使劲,白文柳就踉跄着坐在他的腿上,展开双臂把人圈住,俯下头在她的耳畔轻吻着,温暖的气息痒得她想躲,却更往他的怀里缩:
“你可是想念兄长了?要不你写封信,我派人送去?”
白文柳确实想起了白文渊,还有在现代的老兄,两个人都疼她,如今一个远在千里之外,一个今生永不能相见,提起来便有些黯然,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乖乖的伸手回抱住秦恪己的腰,小脸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半天才接着说:
“倒是不用急,哥哥说从东都到宁狄少说也要走一个月,估摸着年前才到,他说安顿好了就派人送信过来,最快也要二月了,等信到了,再回信也不迟,万一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能一并送过去。”
秦恪己心事重重的点点头,白文渊外放去宁狄做官的真实原因瞒着做妹妹的,却不能瞒着父王,毕竟白将军是替父王死的,查出他遇害的真相,也是父王的夙愿,白文渊走的时候带了两个暗卫,他们的脚程快,若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通报。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这,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白文柳调整好了低落的心情,就发现秦恪己的样子比她还低落,于是就祭出撒手锏——转移话题大法。
“唉,你知道镇国公的嫡次子是谁吗?祖母说他救了小嫣,让我有空去她家坐坐,送个谢礼什么的。”
权贵之家的媳妇不好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做个贤内助,和其他人家的女眷搞好关系,不说纵横捭阖,至少也得落落大方,不留恶名。白文柳作为锦亲王世子妃,自然不能免俗,德太妃这次点名让她去,也有推她到社交场合的意思,王府如今没有主母,孙侧妃身体又太差,带着适婚年龄的秦嫣出门交际的任务,自然只能落在嫂子身上。
没想到听了这话,秦恪己倒是有些愣怔:
“你不知道他是谁?不会吧?”
白文柳也被问傻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原主和那人有什么情感纠葛,可看着秦恪己忍俊不禁的表情,好像又不是这样,搜索枯肠也找不出这么一号人,只好摇摇头,诚恳的表示她不知道。
秦恪己看着她苦恼的表情,忍不住先在近在咫尺的红唇上嘬了一下,才低声含笑说道:
“我第一听见你的名头,就和他有关,据说,白将军的爱女在春花宴上,提着鞭子追着镇国公嫡次子跑了三条街……”
“啊!”白文柳一声惊叫,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