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儿眉》乃言

6、抚情

　　小荻蜷缩在狐尸堆积的边角，愣愣地盯着地上沾着细小毛绒的鲜血细流发愣，有鲜血留至脚下，本能的想躲开，但是所在的地方积尸成塔，哪里顾得到全部，不一会，便无可避免的浑身浴血。
　　“小荻！”我大叫一声冲过去，身体还是在害怕和恶心着，然而看见这样的小荻，心里的怜意便如盛大的曼陀花开，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面前的小荻，看见我跑来，眼睛却徒然闪耀出浓郁的血色，面露凶光，一步步缓缓地迎上来。
　　那是对敌的表情。
　　“小荻！小荻！你怎么了，是我啊！是我！”这孩子被吓坏了脑子吗？
　　对面的小荻不说话，继续一步步逼近，耳里什么也听不见，一双眼凶红殷血，杀意十足。
　　“尾玉，快离开那，他悲伤过度，危险！”身后的弘离终于看不下去急切的大叫起来，眼下的处境，即使是他也难以对付这只发狂的狐狸，更何况是这只狐仙，既是同类，便必不能伤。
　　我也明白，要保全小荻，恢复他的心智，我本来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打算。
　　一个人，一只有情感的狐，都是一样，面对至亲至爱的惨死，不可能立时保有清醒，而如果放任他们迷离着不能从悲伤中走出，那么这个人的精神便从此废了。
　　我一定，不容许这种事在眼前发生。
　　我知道，小荻现在是冲着我这人形来的，对人的极端憎恶和恨意使他具有空前的危险，与他对阵，说实话，我也许会死。
　　另一边，弘离已经暴跳如雷：“快离开，走啊！”
　　“你不明白吗？”我默然一会，悠然开口，“如今的情形，若是放任他不管，他必会坠入魔道，成了见人就杀的狂魔。如果是这样，倒不如如今伤我一个，也算是救人救他，修我功德。”
　　“笨蛋，你——”弘离闻言一愣，低低骂了几句，头却低下，缓缓退后。
　　“小荻，”我转脸面向这只迷失的小狐，“小荻，听我说，放下你的杀意，那只会毁了你，对你家人，甚至对敌，毫无用处。”
　　小荻不说话，眼里的杀意丝毫没有减退，依然步步逼近，嘴里的獠牙隐现，浑身散发着鲜血的味道。
　　“小荻，我明白，丧失至亲的痛楚，会想，以后再也无法相见，无法再做一切原本轻而易举的撒娇，没有陪伴，只有巨大的失落感。
　　于是恨，恨所有夺走你这种福利的人，恨所有的机缘巧合，所有处身这种巧合而不自知的自己，潜意识里把自己当作仇恨的对象，假设自己是凶手，于是对人对己都无法原谅。”
　　我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小荻的表情动作，明显他的眼神暗淡了一点，步子也有所停滞。
　　“小荻，其实你我都明白，冤有头债有主，错不在我们任何人，所以，根本就没有自责和迁怒他人的必要。难道你要将恶人对你做的伤害，也重复与其它无辜的人身上吗？那你与那恶人，又有甚差别！”
　　听到这里，小荻身子一抖，脚步立时顿住，我看准了时机，一步步向他走过去，背后弘离的抽气声传入耳中，我笑笑，步子节奏不变。
　　“你干什么！别过来！”小荻眼里仍有血色丝丝，“叫你别过来！”
　　我微笑不语，继续走近。
　　“别过来，不要逼我！”小荻紧张得浑身颤抖，身子弓起来，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尾玉！”身后的弘离忍不住又叫起来，我回头一笑，没事。
　　就在我转头的刹那，一阵剧痛从手臂上传来，我低头一看，小荻尖尖的利齿已生生插入我的手臂，血肉的撕裂伴随着涌出的大量鲜血，温热的贴上小荻冰冷的嘴。
　　这孩子，浑身冰冷着呢。
　　心里的怜惜和悲伤瞬时充满全身，哪里还有疼痛的感觉，我本能的展开臂膀，搂他入怀。
　　“小荻，没事，我，一直都在。”
　　怀里的小荻剧烈一抖，松了口，抬头直直的看向我，我迎上他的目光，眼里尽是真诚。
　　我，一直会在你身边。
　　小荻眼里的血色终于尽数退去，两行清泪从他的眼里涌出，冲淡了他嘴角沾有的我的血色，冰凉的体温在我的怀中慢慢中和，一切，又归于平静。
　　身后的弘离缓步走过来，不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我，表情若有所思。
　　“干嘛这么看我。”这眼神看的我有点发虚。
　　“啊，没什么。”弘离别开脸去，我看见他的眼角也有些湿。
　　奇怪了，他哭个什么劲。
　　“我说，附近有什么过夜的地方没有？”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我轻轻开口。
　　“有的，有座废庙就在附近。”弘离开口道。
　　“就在附近？”我看一眼地上尚温热的狐尸，若有所思的与弘离一对眼，各自心中了然。
　　“对了小荻，可知那仇人是谁？”我低头问怀中紧抱的小荻。
　　“知道，”小荻恨得咬牙切齿，“是沈家贼人！”
　　果然，我牙一咬，绽出一抹笑意，回头对弘离道：“甚好，如今我们就来演一场无巧不成书，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