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破天骄篇》罗幕生

3、第二章

　　“攻非玉？”塞鸿秋暗念一遍，有些不解。

　　“在下这陋名正取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句中，叫将军见笑了。”

　　“哪里的话。” 塞鸿秋摆了摆手，客气道：“看几位身量气度，不是一般人物，衣着打扮，却也不像是我大熙人士 ，却不知当日为何会被北辽军队掳去，被指认为细作？”

　　攻非玉暗自敛眉，眼神中闪过复杂神色。

　　他身旁的秦代远开口道：

　　“不管塞将军信与不信，我们几个，不是辽人，不是西夏人，不是百越夷人，不是大熙百姓。同样，我们也决不是任何一方派来的细作。”

　　塞鸿秋闻言，面上未露端倪，心下却开始思量起这番话的真假。

　　“塞将军，”攻非玉发问：“不知这大熙都城是在哪儿？”

　　“凤京，怎么？”

　　“西夏呢？”

　　塞鸿秋有些惊讶，看着他：

　　“蒙城。”

　　“那，北辽？”

　　这时，听得牢外隐隐约约有老鸦叫声传来。

　　“这真是爱开玩笑了，”塞鸿秋笑道：“你莫不是要把这天文地理，各地民俗都拿来考我一考？”

　　“老赵！”他接着唤道，当下牢头便恭敬出列，向他行礼。

　　“将军有何吩咐？”

　　“将他们接下来的饮食布置好，今夜营里热闹，给几位送壶酒过来。”

　　塞鸿秋特意瞟了攻非玉几眼，但见对方同样望着自己，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么，告辞。”

　　他抱拳，转过身，向牢门口走去，席剑辉看了看那几人，同样转过身，跟着塞鸿秋亦步亦趋走出牢门。

　　目送两人远去，宋连平搓着手，凑到攻非玉身旁，问道：

　　“攻队，你看这个将军如何？”

　　“什么如何？”

　　“咱们这几天里被那些个士兵折腾得够呛，听着他们的话，这里可不是什么三国两晋，唐宋元明之类。刚才那人可是将军，您老说说看，就他这神貌气度，够不够得上岳飞卫青，徐达李广？”

　　攻非玉忍不住笑出声：

　　“我又不会看面相，这哪能看看得出？”

　　“我看不会差，”

　　秦代远插嘴，压低了声音道：“刚才攻队套他话时，那反应可敏捷得很。”

　　“啊？”

　　宋连平瞪大了眼，傻呼呼地问：

　　“几时套了话？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蠢成这样，当然不知道。”

　　“嘁！”

　　攻非玉一边听这两人拌嘴，一边回想着方才的对话，再细细咀嚼一遍，不多时，心里便有了底。

　　另一边,离石牢不远处的操练场上.

　　“将军，”

　　又待走到无人处时，席剑辉刚想开口，被塞鸿秋拦下。只见他随手一挥，便有一只黑不溜秋的老鸦从旁边大树上蹿下，急急忙忙在他面前打着转儿。

　　塞鸿秋从老鸦腿上取下字条，细细看了一遍，随即便将纸条纂成齑粉。

　　“暗门的消息？”

　　“是。”

　　“与北辽签协定的扮三爷的那替身有关？”

　　“我派暗门去灭了口。”

　　“啊?” 席剑辉有些吃惊：“那人立下过血誓，保证此事绝不会有半点泄露，将军不也答应了饶他不死吗？”

　　“剑辉，事关三爷，容不得半点纰漏，我之前答应他，不过是为稳住他的嘴。这人知道得太多，实在留不得。”

　　塞鸿秋答道，语气平平淡淡，而他眉宇间却隐隐浮现出狠戾之色。

　　席剑辉蠕动了下嘴唇，不再多说，跟着塞鸿秋一路回了主帐。

　　天色已暮，军营里也开始热闹起来，到处升起篝火，搭起火灶，架起大锅。士兵们将牛羊开膛破肚，宰杀干净后，用粗大的树杈将这些牲畜展开的四肢牢牢固定住，刷上猪油，架到火灶上烤。灶边摆着大大小小一堆酒坛，空气中满溢烤肉焦香与烈酒醇香，这些士兵们哄闹忙碌着，一脸喜气洋洋，满营都是人声鼎沸，喜气冲天。

　　塞鸿秋精神格外地好，受众人喜悦情绪感染，晚宴上兴致勃发，与众人拼起酒来。

　　他拎起一坛烧刀子，站起身来，对下首两列宴席上的将士们道：

　　“前些日子与北蛮子大战数回合，僵持数月，我军久攻不下，所幸皇天厚爱，佑我大熙，谴下天雷相助，将那北辽元帅炸死，又毁去大半城防兵力，破了城门，我军始得以占下阽城，松一口气。我且在这里先敬皇天一坛。”

　　说到此，他一仰脖，一口气将那一整坛子酒全数灌入口中。

　　“好！！”

　　“将军够豪爽！”

　　众人纷纷拍起掌，为他喝彩。

　　“这第二坛，敬给凤三殿下。三殿下自我军出征起，特地自万里之遥的封地赶来，随同我军出征。闯北疆，跨西洲，越沧郡，翻过屠狼三刀关。又同北辽储君于阽城行祭天礼，平息北疆边境烽火，使生灵免于涂炭。三殿下与大家一路风雨同程，他虽然昨日启程先行回京，但我于情于心，也要敬他一坛酒！”

　　塞鸿秋照样是一口气灌下一大坛酒，此时他人心中却又有些嘀咕：

　　这三皇子凤栖梧庸庸碌碌，是天下皆知的无能无势的刘阿斗。塞将军不是向来瞧不起他吗？想当初他自愿随军出征，塞将军可是不乐意得怄了半个月的气。如今居然肯向他毕恭毕敬地敬上一杯酒，看来这凤三殿下除了有一张受人崇赞的脸外，也颇有几分笼络人心手段。

　　“最后这一坛，敬给诸位将士。”塞鸿秋拎起最后一坛：

　　“大家都知道这北辽重整军备之事，他们将上军、中军重调后分批派往莫儿城，无非是想扰乱我军视听，好在莫儿城兴风作浪。正是因此，我等六万兵马仍需继续驻留阽城，延迟一步返京。今夜篝火宴会也正是为犒劳诸将士，望大家能振奋士气，从明日起重新备战，为日后战事准备。”

　　众人一听，赶紧站起身来，纷纷举起酒坛回敬。

　　“报-----”

　　帐外突然闯入一名士兵，匆匆行跪礼后，凑到塞鸿秋耳边细语一阵。片刻间，塞鸿秋面色徒然一变，

　　“剑辉，你随我来。”

　　席剑辉见状即刻应声，心中不免疑惑，又不方便此时发问，只得跟着塞鸿秋向帐外走去。

　　“这也太过蹊跷了些！”

　　席剑辉一面惊叹，一面打量着牢房。

　　地上随意散弃三副被折断的精钢手栲、脚栲，石柱牢门断了两根---已足够任何人闯出牢房。

　　只是，即使出了这牢室门，唯一的出口处门上落了十五把连环锁，没有特制钥匙是绝对开不了的。看着地面上零七碎八的一堆锁，席剑辉再次心惊。

　　看管钥匙的分别是牢头和另几个副职，每人身上各有两把，此外，其中两把重头锁钥匙分别在他与塞鸿秋身上。

　　“啊！”

　　席剑辉狠拍一下脑袋，想到今天日间，他俩与那三人相遇时，宋连平与他一番肉搏，以及攻非玉与塞鸿秋对话时的场景。想必是趁的此机会，这两人莫不是时迁转世？

　　“是叫秦代远的那人。”

　　塞鸿秋与他似是想到同一件事，开口道。

　　席剑辉转头看他，满脸疑惑。

　　“最初遇上那三人时，我们都被另外两人夺去注意，但若仔细观察他行动便能发现此人手脚格外灵敏，这人最为沉默寡言，因此我们也不曾在意他。这秦代远恐怕是趁着你与宋连平厮打时，见我毫无防备，便偷去了钥匙。你转身同我出牢房时，正好背对着他，又擦身而过,想必他又是趁此机会,盗去了你那匹钥匙。”

　　“这……”席剑辉忍不住目瞪口呆：

　　“只是……这三人既不是我军将士，之前拷问数天，他们似乎对世事也是一无所知。连对当世几位国君与各国都城也毫不知情，他们是怎么探到这十多把钥匙的藏身处所的？”

　　塞鸿秋皱紧了眉，走出牢门，打量着周遭环境。

　　即使出了这牢门，四周也都会驻守□□营士兵。他们定是打探到今晚有篝火宴会，军中警惕性定会低于往常。但即便如此，也会有五十名士兵驻守在石牢周围，这三个人，手无寸铁，又日日遭受严刑逼供。是怎么在几天内弄断精钢手栲，敲断石柱，找齐十五匹钥匙，再悄无声息避开五十名□□营士兵的严密看守，而在这几个时辰中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察觉的呢？

　　“他们想必严密策划了数天，这几人，实在不简单。若他们的确是北辽奸细，一旦渗入我军，我们将后患无穷！”席剑辉略略思虑，也不得不对这三人另眼相看：“将军，末将恳情加派人手去搜寻这几人下落，否则又要生出无数事端。”

　　“准，这事你去安排。”

　　塞鸿秋挥挥手，待席剑辉将地上几副铁梏收起，示意他先离开。

　　四周人都散去，塞鸿秋这才缓缓坐下。脑海中浮现出那几人的面孔。想起连日来这三个囚犯在牢中一系列的行动。

　　“子可谓蛟龙，非是池中物。”

　　塞鸿秋低声感叹，这几人以后一旦出了世，不知会搅起怎样的惊涛骸浪来。他再仰头看看窗外 ，只见一派黑云压阵，暗潮涌动，早已不见了月色。

　　看来，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