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彤之死》丁丁执剑

9、伍夜

　　好像快下雨了，虽然还是中午，天色却晦暗得可怕。
　　我把客厅的大灯打开，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开始涂脚趾甲油。
　　房间里传来微弱的手机铃声，我还未来得及细听，徐央已经大叫起来，“伍夜，电话！听电话！”
　　“知道了！”我小心翼翼把脚从茶几上放下来，一跳一跳地回房接电话。
　　拿起手机，随意瞟一眼来电号码，不仅愣住了。
　　是夏彤。
　　“喂。”我听到自己脆弱的声音。
　　“伍夜。你好吗？”
　　一瞬间我有种错觉，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没有争执、没有反目，她没有出走经月，一切就像从前。
　　“我回来了。”她继续说，温婉一如从前。
　　一直到挂掉电话，我都怔怔地不能回神。夏彤，她说她要回来了。
　　我走出房间，想把这件事告诉徐央，门铃却突然响起来。徐央从卧室里冲出来，一边手忙脚乱扣着衬衫纽扣一边叫“来了！来了！”
　　我颓然地靠在门框上，再也说不出什么。
　　徐央开了门：“韩彬，你再等我一下下，等我一下下就好了！”
　　“拜托！小姐，我不是飞车党好不好，就凭你这样慢吞吞，等会儿上课不迟到才怪！”韩彬催着她。
　　“哎呀，我已经很快了嘛！”徐央又一头冲回房间。
　　韩彬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嗨！”他转过身来，看到我，同我打招呼。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
　　“你不舒服？”他关切地问。
　　“没有，只是有些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不想把夏彤回来的事说出来。
　　徐央这时拎着包冲出来，适时打断他进一步的询问。“好了，你看我还不算太慢吧！走啦，要不然等一下我迟到就全是你的责任！”
　　“你也说是你迟到，我有什么责任？”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不负责任。”她娇嗔着，又转头对我说，“伍夜，我们走了！晚上不用等我，我不回来吃饭。”
　　“好。”
　　她又一阵风似地拉着韩彬走了。
　　周围一下子变得好静好静，我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感到好冷好冷。
　　她要回来了。等待我的，是什么呢？
　　徐央离开后没多久，夏彤就到了。她是自己掏出钥匙开门进来的。没错，这是我们三个共同的家。是三个人共同的。
　　她欢快地踏进家门，身后的大件行李好像根本就不算什么负担。
　　“我回来啦！”她笑着拥抱我，如同以前每次工作后回来。“我带了好多东西给你和徐央，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开始拆行李。我站在旁边，看着她，发现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了？”她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伍夜，你不高兴我回来么？”
　　“不，当然不是，怎么会呢？”
　　她的笑容没有重新回到脸上，反而挫败地垮下肩，拉着我坐下。
　　“你总是这样，想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东西。伍夜，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够让你少一些懊恼。”
　　“夏彤——”
　　“——不要再说我不懂、我不明白，伍夜，你不能再这样侮辱我的智商。离开这么久，我想了很多，虽然未必能够很客观地对待这件事情，但是至少，我可以确定我不怪你。当然也不怪徐央、不怪祁寒。”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她对着我笑：“我说的是真心话。伍夜，你知道我从不骗你。那件事情，我很难接受，但因为那个人是你，因为我很爱你，所以今天，我才会放下我的尊严、我的固执、我的骄傲、我的原则，收拾了行李回来。伍夜，我太爱你，在这种爱面前，那些东西，都已经变得不值一提了。”
　　“你很重要，”她握住我的手，“你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你喜欢他又怎么样呢？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我不相信我们的友谊这么经不起考验。你看，我又不喜欢他，现在婚约早已解除，他是自由人，你也是。徐央说得对，相爱的人就应该在一起。既然你们相爱，我又何必杵在当中呢？”
　　“夏彤，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些。”我坚决打断她。
　　她怔怔地看着我，不久又气馁地开口：“我的演技真的很差么。好吧，我承认，我还是有些伤心。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伍夜，我们仍然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对吗？”
　　我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当然了。傻瓜，你怎么会整整一年不回来呢？我和徐央都很想你，徐央简直要自责死了。”
　　她轻笑，“徐央总是这样，迷迷糊糊的，又极度善良。她和韩彬还好吗？”
　　“好得很呢。看来，她应该会是我们之中最幸福的一个。”
　　“也对，徐央一向与世无争，又懂得知足常乐，感情道路是应该比我们顺畅一些的。”
　　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你说，我们还会像过去一样没有芥蒂地共同生活吗？”
　　她别开脸，沉吟道：“回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既然现在我回来了，就说明，我们的友谊是经得起考验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总要经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伍夜，我们无力阻止。”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变得好遥远，不再是从前触手可及的温润女子。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我们无力阻止。
　　总是以为可以靠努力改变命运。出身于贫穷的家庭，相貌亦是平庸，但我有脑子。我愿意忍耐，肯吃苦，肯下苦功。从小书读得好，年年拿奖学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敢说完全靠自己双手挣得。但对于某些事情，我真的很无力。
　　我无力阻止徐未去爱夏彤，更无力阻止自己爱上祁寒。
　　事情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尴尬的地步走去。
　　“不要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好不好？”夏彤拉拉我，“你看，我都已经回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他们都已经走了。
　　我抬起头，努力对夏彤笑笑。
　　突然传来大力拍门声，徐央在走廊里大叫：“伍夜！开开门！伍夜！”
　　我站起来去开门，“你不是去上课了么？”
　　“早下课了。我没带钥匙，真怕你出去了。”她说着绕过我往房间里走。
　　“你还出去吗？”我对着她的背影叫。
　　“嗯。我回来拿钥匙，顺便放一下东西。韩彬还在楼下等我呢。”
　　我站在门口，和夏彤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徐央还是这样迷糊，竟连屋子里多了一个人都没发觉。
　　徐央匆匆走出来，一边把钥匙塞进包里。“我先走了哦。韩彬真是越来越罗嗦，我刚才在车上就被他数落好久。”
　　我见她快走出门，连忙叫住她：“徐央！”
　　“怎么了？”她蓦地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我。又忽然怔住，视线往客厅的方向移去。
　　“夏彤！”她不置信地叫出口。
　　夏彤站起来，侧着头俏皮地看着她。
　　徐央奔过去，一把抱住她。“你回来了！你终于知道回来了！”她带着哭音叫。
　　夏彤倒被她弄得手足无措起来，“你哭什么嘛。我回来你该高兴啊！”
　　“我是喜极而泣。”徐央嘴硬。
　　我调侃她：“好了，别哭了，你不是还要出去吗？再哭韩彬倒以为是我们欺负你了。”
　　她放开夏彤，由哭转笑：“不出去了。夏彤才刚回来，我怎么舍得出去。”
　　“那把韩彬叫上来吧。我也是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夏彤说。
　　徐央想一想，“好吧，反正我们四个人也是好久没有在一起打过牌了，晚上再叫他请我们吃饭。”
　　她说着一蹦一跳地下楼去了。我和夏彤相视而笑。
　　“我先进去整理东西。”她边说边把行李拖进房间。
　　我默默看着她的背影，颓然坐倒在沙发上，用双手捂住脸。
　　我承认，我失败了。
　　仔细想来，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失败。只是，输得实在太过惨重，我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相信，这个结果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我不能够接受眼前的她，不是了，不是我当初认识的她了。
　　夏彤，她总是少一点脑子，永远将感情放在第一位，直来直往，从来不懂得曲线救国的奥妙。夏彤绝不会同你讲道理。以前的夏彤，决不会。
　　当然，也许变的不只是她，也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