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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徐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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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起了个大早,重新回台里上班。穿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在短短几天内瘦了一圈,裤腰松松的。还有头发,乱糟糟的,但因为家里办白事,四十九天之内是不可以理发的。
韩彬来接我,顺路带了新鲜的早餐,我不顾形象地在他车里痛吃起来。
“又要开始上班了。”我喘口气。
他看我一眼,“怎么,为了收购的事?”
“嗯,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应该不会失业吧。你是和电视台签的工作合同吗?”
“不是,我是直接签在节目组里的。”
他大感诧异,“我记得你毕业前进电视台实习,没有去这个节目。”
“对啊,当时是到新闻部实习,正好和专业对口嘛。后来顶同学的班,到节目组去做场记,帮帮忙,谁知道就被制片人看中,签下来了。”
“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耸耸肩,“还没毕业就找到工作,太开心了,一时没同你说清楚。其实这个节目是钮沁怡和邱天两个人做起来的,算是私营的吧,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她们重新招的,不是从电视台里借来的,连办公室也是租的。等到片子做好、剪完,买下一个时间段播映,然后按照收视率和广告收益分红。所以说被收购也是可能性很大的。”
“就是说……”他沉吟道,“制片人准备出卖所有权?”
“也许吧,现在的价钱应该是很高的,过两年就不一定了,再说,还不晓得在上海播出后收视率会怎么样。”
“那么所有人员呢?所有被这个节目组签下的工作人员?”
“这就是我担心的问题啊。”我把身体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工作合同都是一年一签的,就算上海方面肯让我们过去,又呆得了多久呢?再说,真要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工作,之前必定要做很多心理建设,我还没有这种准备。”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其他人怎么说?”
“苏靥说她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不是杭州人,到哪里去都一样。其他人好像有的肯去,有的不肯去。至于邱天,她的反应一下子变得很奇怪,照理说她是电视台的正式员工,在这个节目做事可以说是合作或者兼职,应该很反对被收购,可是现在摆出中立态度,不作任何个人倾向的表示。”
“浙江电视台肯放这棵摇钱树走吗?”
“据说这次上海开了天价,上头的老板们都很动心,就是新闻部主任死活不放。你知道,我们这个大老板发起脾气来不是随便什么人敢去招惹的,真不晓得他是舍不得这个节目还是舍不得钮沁怡。”
到了。他在门口把车停好,亲我一下,说晚上见。我开门下车,一转身,看到苏靥的车开过来。
她也看到我,对我打手势,我点点头,先进大厅等电梯。
不一会儿她就赶了来。我对她笑笑:“这么早?”
“早一点,停车位比较容易找。”她也笑,“现在这种非常时期,我们恐怕不是最早的人。”
“有什么新消息?”
她走过来,压低声音道:“他们两个在冷战。据说钮沁怡私下找上海的电视台谈过,同意和他们签约,附带条件是要带着全组一个不拉的一起去。”
“真的?”我吓一跳。
“所以说大老板为了这件事非常不开心。你也知道他脾气一向很大,现在更是常常发火。”
“那他们吵过了?”
“不知道,只是有一次大老板把她叫进办公室,很久才放人,秘书进去收拾东西时吓一跳,这么大的办公室像刚刮过龙卷风一样。现在全台的人都知道了,就等着看热闹。”
我猜也是。一个是新闻部主任,一个是当红节目的制片人,两相对峙,光想想就觉得很有看头。更何况,关于他们有私情的风言风语已经不知道在电视台传了多久。
苏靥继续说:“据说这样的争执发生过不止一次,大家还从来没见到大老板如此沉不出气。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不说话了,什么事情都是秘书转告的。”
“那其他人怎么说?董恺呢,还有邱天?”
“董恺保持中立,他只看合约行事,不是也说他和钮沁怡是情人吗?”
“可他和大老板私交很不错啊。”
她耸耸肩,“我不太清楚,他这个人一向很奇怪。还有邱天,我们本来都以为她会和钮沁怡对着干,谁知这次竟然会保持沉默,什么意见也没有。”
“现在组里其他人呢?”我问道。
“人心惶惶。我们这种底下的小卒子,还不都是听老大们的指令行事,他们说要去上海,我们便回家收拾行李,说不用去,那我们就安安心心窝在杭州。”
我叹口气。哪里都有权势斗争,大老板不让怡姐走,私人感情也有,不过更大的原因是不想放走一棵摇钱树吧。现在这世道哪里还有爱情,利益比较重要吧。
要命,我的论点越来越像伍夜,悲观得不得了。好吧,世界上还是有爱的,只不过比我以前所想象的要少了很多。
下午组里开会,策划新一期节目。
大家踊跃发言,但一如往常,大多数的创意都被邱天驳回。我因缺工多时,又没有做功课,只能沉默在一旁。邱天忍不住讽刺我,“徐央你怎么会在我的策划组?我看你干的明明只是场记和光替的活。”
我做声不得,只好强忍着将这口气吞下。要不是她真有那么点本事,我才不呆在她手下受气呢。
可是如果真的被收购了,真的要去上海,怎么办?
我知道,韩彬是希望我去上海的。可是,那个城市,简直是我的噩梦。
念初中的时候,在上海。非常郁闷。学校里大家都说上海话,我不会说,自然被排斥,而且上海人通常看不起外地人,他们对此统称为“乡下人”。
那三年,我不快乐,很不快乐。
唯一的例外是一个高年纪男生。他无意中看到我在操场的角落哭泣,询问我原因。他教我说上海话,告诉我其实我比许多上海女孩子都要漂亮。
后来我又跟了妈妈来到杭州,便渐渐忘记他的名字和长相,但我记得,上海并不全是坏人,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城市。
当然现在我会说上海话,并且说得很好。如果我去上海,韩彬也会和我一起回去的。
其实我并不太注重地域问题,生为宁波人,不是照样在杭州住得很好吗?我在乎的,是在一起的人。
本来觉得,和伍夜、夏彤住在一起,简直就是天堂啊。我们很相爱,并且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而且,有一点自私地说,韩彬能为我留下,我很开心。
可是现在,夏彤已经不在了。最坚固的三角形被打碎。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么?
从小到大,总是在和夏彤争夺伍夜,几近二十年,可当现在她不在了,她再也不会同我争了,突然发现,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我们谁也没有赢。
真是愚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