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彤之死》丁丁执剑

4、韩彬

　　一大早就被老妈吵醒。
　　老太太刚买菜回来，在客厅里向老头子连连抱怨物价上涨、摊主缺斤少两。呵，当然，还有街坊逸闻（比如谁家儿子结婚、谁家女儿生小孩）。
　　我只好开门走出去：“妈，你一大早就这个样子，叫人家怎么睡觉？”
　　她看到我愣一下，“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什么‘这个样子’，我怎么样子了？难得回来一次，竟然管到我头上来了！”
　　我连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您继续。”
　　逃回浴室洗漱，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一脸倦容。作孽啊，整个星期忙着工作，根本就没睡多久，好不容易今天有机会补一补……唉，往事不堪回首。
　　换套衣服，去厨房找东西吃。
　　撞见进来加水的老爸，他问：“今天不上班？”
　　“嗯，昨天全部结束，今晚老板请吃饭，我不回来吃了。”
　　“还是留在家里吃吧，你妈看你在，刚才特地又出去加些菜。”
　　我想一下，“无所谓啦，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跟老板说一声。”
　　“唔，什么时候回杭州？”
　　“明天吧。跟徐央说好的。”
　　“你也三十岁的人了，该懂些事。整天‘徐央徐央’挂在嘴边，怎么，真的是有了女朋友就忘了老娘了？”老头子突然一脸严肃。“别看你妈平时咋咋呼呼的，其实就是她宠得你无法无天的！大学毕业后吵着要到杭州去读研，你妈拗不过，放了你去，却整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谁知道你书读完了也不回来，索性就住了那里！”
　　他叹口气：“你那个女朋友，我们也不是不赞成。挺好的一个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一口上海话也货真价实，怎么就不肯跟你来上海？不要担心工作，老头子我虽然退休了，毕竟还有些人脉，她又是名牌大学毕业，有什么工作找不到？”
　　“不是工作的问题。实话说，老爸你这个局级干部，我们看看是不错，可人家徐家未必看得上眼。徐央她家老头还是个副省长呢！”
　　“怎么没听你提过？”他大吃一惊。
　　我耸耸肩，“徐央爸妈离婚，她和她爸那边不大来往的。其实来上海的事情我没和她提过，徐央不太喜欢上海，小时候来读书时受过气，再说，她也不舍得她妈和朋友。”
　　“你就舍得你爸妈了？我和你妈年纪大了，也不图什么，就希望常常看到儿子在身边。你试试跟徐央提提，我看徐央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怎么就能肯定她不同意呢。”
　　“哦，我这次回去就说。”
　　他点点头，走回客厅继续看报纸。
　　记得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客厅一角总是堆满旧报纸。家里年年订阅多份日报、晚报、党报，我很诧异老爸竟然来得及看。
　　“爸，不是教过你上网看新闻吗？订这么多报纸，新闻都是重复的，打理起来也不方便。”我提了电脑到客厅，演示给他看。
　　“你平时不在，我也懒得去开电脑。看了几十年报纸，习惯了。”
　　我笑。随意浏览着时事新闻，角落里触目惊心的血红大字引起我注意：“知名女模猝死家中（附图）”。
　　不知怎么，平时从不看娱乐新闻的我竟不由自主地点击了这个标题。
　　一张网页跳出来：
　　著名女模夏彤昨晚猝死位于杭州上城区的家中，据悉死因是先天心脏早搏引发的心肺功能衰竭……
　　两张图片跳出来，是最近热播广告片里的夏彤。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老爸凑过头看，“噫”一声，“这不是和徐央住在一起的那个明星吗？”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夏彤身体不好，我一直是知道的，可是，怎么会这样突然……
　　还是老爸先反应过来，提醒我：“打个电话问问徐央。”
　　我反射性地冲进房间，找出手机拨徐央的号码。
　　“韩彬。”她的声音低低的，很疲惫。
　　“我看到网上的新闻，夏彤怎么了？”
　　“昨天晚上，没了。”
　　听到事情从她口中说出来，冲击反而不太大了。我只停了两秒，就说：“我现在马上回来，你在家里等我，乖乖听伍夜的话。”
　　我去客厅同老爸说：“真的是出事了，我现在就要赶回去。”
　　“去吧去吧，”他通融地道，“出这种事情，家里没个男人不行。你妈回来我会跟她解释的。”
　　我把一些必备的东西塞到包里，开门出去。“爸，那我走了。”
　　“好，有事请打电话回来。”
　　下楼取了车出来，一直到驶上沪杭高速公路，才能够静下心想一想这件事。
　　夏彤。上次见到她还是在一个月前，是我开车送她去机场的，当时她还笑着说会晒一身金棕色回来。
　　生命竟然如此容易流失。
　　叹口气，打个电话给总工程师，说会缺席今晚的筵席。
　　刚解释完，老妈的电话又追过来，“韩彬，你在哪里？到了没有？”
　　“还没呢，高速公路上。”
　　“你是个男人，多担待点。家里办白事，女孩子不行。还记得你外婆前两年没的时候丧事怎么办吧？晚上守灵你多陪着，男人阳气足。”
　　“妈，我知道了，现在开车不方便说话，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
　　很快到了。楼下围了一堆记者，警方正努力在维持秩序。我找一个警察，自称是这里的居民，他不虞，辟开一条路让我进去。
　　徐央来开门。
　　她一脸憔悴，眼睛有些肿，想必昨晚哭了许久。我心疼地把她拥在怀里。她静静搂住我，没有说话。良久，我才放开她。
　　伍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倚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徐央脸一红，低下头匆匆走开。她总是没有办法习惯在伍夜面前展示自己的感情生活。
　　伍夜对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我们进客厅坐下，相对无言。
　　还是她先开的口：“谢谢你。”
　　我一怔。
　　她低下头，“我也知道，这种时候，一定要有一个男人在。”
　　我咳嗽一声，试图换个话题：“丧礼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灵堂设了吗？”
　　“已经联系了殡仪馆，东西马上就送来了。追悼会定在星期六，我想多留她几天。”
　　“这两天我陪你们守灵吧。”
　　她点点头。
　　徐央这时候端了水出来，坐在我旁边。
　　“其实事情都已经办得差不多，通知了报馆登讣闻，也联系了大使馆。”
　　“大使馆？”我听不懂。
　　“夏彤是荷兰籍公民。”伍夜道。
　　“那么，有没有通知她的父母？”我沉吟良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徐央和伍夜互相看着对方，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