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回 宅中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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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看不出什么的直筒长袍漆黑修女服，浑身上下裹的严丝合缝只有脚踝处勉强残喘着。蹬着一双又笨又重的圆头黑皮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垂在胸前的发梢，原本最为宝贝的浓密秀发，如今光油油的都被规制在脑后粗粗的打成一股大辫子，坠在后头，一头的蠢像。花弄影坐在司令府的汽车里，无意识的摸着挂在脖颈上的银制十字架，可了劲儿的磨牙。
一个多月前
就算是借着姨妈的“现在不是开学的时候，半路强加进去恐怕是跟不上的。”花弄影也敏感的知道，那是几个月以来一贯对自己开口必应的姨爹第一次否决自己的要求。就算在其后自己以前留心在母亲那儿学的手段尽出也未能叫他松口。
花家是书香世家，花老爷子当初在世之时可谓文学泰斗，花父若不是英年早逝也定有一番造化。而作为花家独苗花弄影从出生之时起就被世人盖上了才女的标签，直到其双亲去世之前从未改变。如今的她一心想回到以前粉红色的生活中去，可是现在这世道里，你见过有几个被世人所称赞的才女是连高中都没有读完的？
“这上学啊，可是要造化的，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行的。四姐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如今五姨太是怎么都不待见花弄影的，素来后宅中的女人们每天被束缚着，就连一根针一个线头也是要争的更何况是餐厅里的座位，为此五姨太私下里没少在马荣天面前闹腾，可惜，除了那男人留的天数一次次变少之外没有其他收效。男人果真是靠不住的！
心凉了，五姨太开始慢慢的向太太靠近，而四姨太原系太太自己跟前的丫头，后来因着来了个三姨太为制衡被沈馥芳挑中给开了脸抬坐了姨娘。若说这四姨太生的也是娇娇小小很是有着一股姿色，只成了这小老婆之后凭空的多出了一股木讷来，遂不得心。但因本身老实，又是太太的人日子也就不紧不慢的熬着，多少也能过的去的。
并没有太多的面部变化，慢了一拍后四姨太才微微含笑着，礼貌的向花弄影点了点头。
似是习惯了这位的不捧场五姨太倒也没有什么反应，依旧自顾自的大声聊着。
花弄影并不想与她计较，说到底，骨子里依旧残存着大家小姐的高傲。
回到屋子里，簇新的留声机里“咿咿呀呀”的放着外国交响曲，倘若是今天以前花弄影定会去寻上一本有了些年岁的好书，冲上一杯浓浓的黑咖啡，不喝，只闻，再拿上一些新烤的小松饼或水果蛋糕做装饰，岁月静好，便是一个完美的afternoon tea。
只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什么精神去经营那些她所钟爱的‘布尔乔亚’（中产阶级，小资）了，她所有的心力都在盯着自己面前的大落地窗，死死的盯着。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黑色的斯蒂庞克缓缓的从大门口驶进了，家丁连忙上去开门马碧云钻了出来，只见她一身五四校服手拿着深蓝色书包，似是有所觉的用手挡在脑门上避开阳光抬头看向花弄影的房间。
一瞬的窘迫，花弄影立马合紧手中的窗帘子，背过身去整个人靠在那儿。眼，红红的，有着氤氲的湿气。啊，一定是张开的太久了，闭上，闭上就好了。
晚饭时，花弄影已经找回了她应有的水准，和往常一样带着一点淡淡的温柔和关心与马荣天一递一搭的谈笑着扮演着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侄女，好似今日之事并未给这个天真的孩子留下丝毫的印记。
马荣天看着这样的花弄影心中多少忐忑也都化为了高兴，他真怕这孩子会因为今天的事和自己生疏了，但便就是如此马荣天也不会送她去上学，他不能冒这个险。当初贞儿和那个男人就是同学，孩子大多都会继承一点父母的天性的。
餐桌上端坐着的人多多少少也都是晓得今日的事的，眼见着花弄影如此这般心中各有着一碟子酱料，或酸，或苦，或无味。
五姨太到底是小家子的底子薄经不住事，早就看着花弄影不过眼，又一味的想向太太表忠心，遂放了筷子道“要我说啊，这表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再过点年岁也该是说婆家的时候了。如今可得好好寻摸个教养婆子来教教针线，我以前在家时认识几个好的要不哪天叫了来，给老爷和太太过过眼儿？”
现下正是新旧交替的时候，外边虽说‘女权主义’喊的响亮，但是除了一些子海派的新式家庭外其余的女孩子在出嫁以前还是要学点针黹的。而往往一学，那些老婆子们就少不了带出一点旧时的讲究和规矩来，倒时不管你曾有多么张扬自由的灵魂都会随着那一针一线被自己，被世俗，被各种细微的琐碎给牢牢的绣在那悒郁的紫兰色绸缎子上，等着月久年深了，缎子暗了，霉了，被虫蛀了，便也就随着一起灰败了。
马荣天是最为典型的中国式男人，作为司令他可以和别人一起夸夸而谈那些新法，却从来都不会打心眼儿里接受它。果真，对于五姨太的提议马荣天想都没想道“嗯，确实如此。改天带了来罢。”
接触了那些老婆子们，要是再想飞出去便也就是不可能的了。
如此不见血的招数，就凭着五姨太的脑瓜子自然是蹦跶不出来的，姨妈啊姨妈，果真疼她。
“这怎么好意思，不如叫表姐和弄儿一起学罢，否则单单为弄儿特特请一个针黹师傅来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弄儿不想给姨爹姨妈添麻烦。”
马碧云脸皮一僵，沈馥芳道“不用了，你和碧云一人一个，这样才好，不争不抢。”这是花弄影原本期盼已久的公平，现下却成了她如何也不想要的。
五姨太难得的手脚麻利翌日一大早就全部准备妥当，太太过了眼后一共留了三个，因着马碧云自己还要上学时间是有限的，遂只给她拨了一个剩下的就都给了花弄影。
王妈妈，李妈妈，一个五短身材，吃的圆乎乎的一张脸，笑起来两眼和缝；后一个高高大大满脸的福相，奶白的牙齿，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反观马碧云的姜妈妈，瘦瘦精精，瓜子小脸，尖尖的下巴看着就隔的人生疼，绷着张脸皮，向上吊着的三角眼里尽是严厉。
沈馥芳本想借着这个机会给马如梦也安排一个，她早就看着这个庶出的孩子不受用了，可偏巧一早二姨太去上房请安时回话说是二小姐昨晚着凉病着了，如此便也就给耽搁住了。这便也算是有娘孩子的一个好处了。
眼见这般搭配使得原系以为花弄影会吃亏的马荣天看着也安心了，用了早饭便就出府办公去了。
上房里沈馥芳跪在观音娘娘的面前，闭着眼睛手里转着佛珠对着立与自己一侧的宋妈道“事情都妥帖了？”
“太太放心，我已经按照太太您的意思隐晦的提点过五姨太了，想必她也定是明白的。”
“那就好。如今她既闹着想上学，那便也叫她学个够！”
一周后，当马碧云已经可以在姜妈妈的帮助下尝试着打一个小络子的时候花弄影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被王妈妈和李妈妈看管着摇头晃脑的学着《女训》。
这些天里她连针鼻子都没碰到，相反却在其他方面遇到严厉的管制。
“听说大小姐已经开始打扇络子了，你说我们教的这个怎么这么笨？”趁着花弄影读《女训》的时候王妈妈与李妈妈在她边上闲聊着，这几乎是如同吃饭一般的早已成为每天的必备项目，内容也无非是马碧云如何聪明贤惠自己何如何如不如她。若是自己心智稍稍软弱一点这些时日下来估计也快要奔溃了。
“这怎么能比？你还不晓得罢，我听说这屋里的这个的母亲可是个庶出！”前朝虽然灭亡但是流行了几千年的嫡庶之分已经在国人的心中根深蒂固。
一边一个的浅浅梨涡，配上尖锐的笑声，使得花弄影十指发痒只想把李妈妈的脸给撕烂。
“怎么停下来了？继续读，果然出身不一样就是不同。”这两位是那人钱财替人消灾，自然不遗余力。且也有恃无恐。
‘恋爱’这个差不多人人都听过的名词，却是和结婚一丝都不搭噶的。如今虽是不时新旧时的那一套，但婚前两家一起吃上几顿饭已是开放了。婆家对于女方的打听中教养妈妈任是关键，轻嘴薄舌的一张一闭除了可以成就一段天赐良缘之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为这个悲情到拥挤的世界里再多打造一位老姑娘。这也是为甚么花弄影可以忍受他们到现在的原因。
婚姻，对于不能随意出门工作的上流女性来说，就是一种人生保险。
只是他们到底低估了花弄影，从小跟着父母外出游历的她并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她有着更为强大的内心，对于花弄影父母是任何人都不可以轻视的存在。
她不能向姨爹告状，在中式教育中不管老师怎样学生总是不被理解的弱者。且倘若是没有实际的把柄，告了老师，那反扑会是致命的。
时间在花弄影的等待中渐渐溜走。
终于，上帝还是恩赐了耐心的猎人一个绝佳的捕猎机会。这天难得的好天气，司令府里人来人往音乐笑声不绝。今天是司令府里的大日子——大小姐马碧云的生日。
也是这庄严的大屋里，一年到头难得的有了些活气。
沈馥芳虽说不是一个顶爱应酬的，但是女儿今后想嫁的舒心除了倚仗着司令之外也是要在上流圈露头的。沈馥芳家教森严，对于马碧云这个唯一的女儿，平日里看的报纸都是要经过她认真审查的，更不要提出去参加宴会了。所以，这也是她难得的社交日。
花弄影下身一条黑色宽口喇叭裤，大大的裤腿衬的腰肢更细，上穿一件白色的英式翻领衬衫领口和袖口都特特的扎上了一圈圈的蕾丝花边外罩一件粉黄交织的绒线紧身背心，把这两年越发高了的胸部塑的更突出了。
这是花弄影来到这儿后的第一次正式亮相，按她以往的性子该更隆重才是，只是这次宴会的主角毕竟不是她，太过了，只怕有些人会不容她，她只要稍稍露个脸便好。
出乎意料的花弄影竟特别的忙碌，被沈馥芳带着奔走穿梭在各家太太之中，只是这内容则更显难堪。
“这是我侄女，可怜的，小小年纪。我那短命的妹妹妹夫就早早的撒了手了，如今投奔了我来好吃好喝的养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换了五六拨儿太太们，这开场白也被用了五六回。也是，如此大的一件功德若是不宣扬出去，那养她就当真是白养了。
慢慢的人都到齐全了，大厅全熄了灯。一束白光从二楼打了下来，远远的，瞧着一身军装的马荣天挽着马碧云的手顺着楼梯缓缓的下来。马碧云一身盛装，大大的天蓝色裙摆里是一双高跟鞋，因此走的极慢。
三个佣人齐力推来了高近一米的塔层生日蛋糕，上上下下统共19只蜡烛，大大的Happy Birthday，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梦幻和美妙。黑暗中，狡猾的猎人摩擦着锐利的尖爪，淡淡的汽水香槟掩藏住无人知晓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回 宅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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