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青鸟迟暮

40、不向东风怨未开（5）

　　是啊，毒从何来？饮食之类皆由我与青葙亲自动手断无差错饮用汤药除了近日服用过宫里送来的补药就是药堂青葙亲自去抓的药了。露华将那些从药堂中抓来的药也细细看了，也没有找到任何一丝不妥。可是为什么？明明身上有服用寒凉药物的体征，为何却找不到毒药？明明自己知道被谁人暗害，却不知道被害缘由。

　　“姐姐可还接触过什么其他可疑的东西？”露华已经开始往宽处去想，“或许不一定是服用也可是接触。”“你让青葙去把上次锁上的那个箱子拿来吧，里面装着全部赫连煜赏赐的东西。”我对她道，心中已然死灰。找到毒药又如何，再大闹一次？找不到毒药又如何？我服用过他赏的药之后才开始腹痛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没有毒药也是长期积弱所致，何况又确是服用了寒凉药物。

　　不一会青葙已将箱子捧来，露华打开后将物品一件件拣选出来，逐一排查。那对镏金八宝镯本是银饰，虽表面镀金，却藏不了毒药。可疑的却是那盒玉容膏，多种花草药物调制，又香气浓郁，其中混有一两味寒凉之药和堕胎药简直轻而易举。玉容膏本以白及，白蔹，白僵蚕，钟乳粉，白附子，冬瓜子，韶脑，楮桃儿，麝香再加入红蓝花制成的胭脂中。露华挑了一丝在指间，闻过之后又亲自放在嘴里尝了，才道：“其中并无麝香。其香味来自香花白兰和精制的玫瑰汁子，也却并无毒性药物啊。”

　　“给我看看。”我也挑了些许胭脂在掌心摊开，嗅过之后也知并没有麝香之气，的确是白兰花的香味。此膏质地均匀肉眼是看不出使用的何种配方的，只有放在嘴里亲尝才尝出加了何种材料，就连能配方中能够美白、祛瘢痕的白附子也省了，因是孕妇禁用，可见制药之人确实小心谨慎。赫连煜既知我怀孕却又赶我出宫，既赐我良药又害我小产，我想不通这一切却更将气撒在他身上，这究竟为何？

　　还剩下几匹细嫩柔滑的织锦，露华将其一一抖开看过摸过才放心。摆在面前的事实确是并无任何不妥，这一切没有任何问题却更让人感到惶恐，我找不到那毒，可是他却莫名的到了我的体内。“主子面上抹的紫茉莉膏要不要看一看？”青葙小声的提醒。

　　“不！”我突然想到自己最近常用的东西还有那盒小小的胭脂，可是我不相信云哥哥给我的东西会有问题。“怎么，有问题？青葙姐你去拿来让我瞧一瞧。”露华看见我的表情有些古怪却更是上心。“主子......”青葙却不敢去拿。“无论如何那盒胭脂都是没有问题的。他不会害我！”我莫名的提高了语气我只是想让自己心中还有可以信任的人，如果他都要害我那么我就活得太可悲了。

　　“姐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让华儿好心疼，你变了，你连华儿都不放心了吗？我知道你心上和身上受的伤，青葙都一一说与我听了，现在我在你身边，以后也再不会抛下你一个人了，可是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话都与我说的姐姐了。”露华面上有些无奈与悲戚。我不料露华会如此失望，“是云诃送给我的，我用它来遮盖面上的伤。”我淡淡说罢又用手抚上面上已经淡到不注意看已经看不出的伤痕。

　　“云大哥固然不会害姐姐，可云大哥不懂药理难保不会大意用到了像附子这样的孕妇禁药啊！”露华眼光温柔的望着我道。我没有反驳，青葙见我沉默便将胭脂盒取了来，露华又依样看了后才对我摇摇头。我又嘱咐青葙为我放好。

　　查来查去最终都没有查到毒从何来，露华道：“此毒必藏得巧妙，看来我们不能从物品下手了得从姐姐身上下手，让我再给姐姐把一把脉。”露华为我搭脉，可是方才软枕已经被我掀到地上并未捡起来。青葙弯腰为我拾起软枕，只是那软枕下裁的小衣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心中烦闷道：“仍掉它。”但又不舍，那是我怀着孩儿时想象着他的模样一针一线花费心血所制又道：“拿给我吧。”

　　青葙将织锦小衣捡起来拍了拍面上的灰后才递了过来，露华一把拦下道：“这是哪里来的？”“那本是我为腹中孩儿做的新衣......”我语声哽咽。青葙却接着道：“主子前两日一直拿着它不肯撒手，若青葙没有记错这织锦原是宫里赏的！”“青葙姐，你是说，这织锦有问题？”露华紧握着手里未做成的小衣。

　　“拿剪子来。”露华道。青葙拿来剪子，我疑惑的望着她们，这织锦我日日拿在手中怎么会有问题呢？露华拿起剪子瞬间便把手中的织锦绞碎，绞到一半却起身寻了块黑布放在桌案上又继续在黑布上面将织锦绞成极碎的细片，甚至是丝缕。就连这最后一点念想也没有让我留下，我心中虽有些心疼，可是我并没有阻止她，或许露华发现了什么。

　　那些织锦在我面前已经碎到不能再碎露华才住了手，露华放下剪子又开始用手轻轻的揉搓，并挑出了几丝细缕细细观看，“姐姐，你看这些丝缕是掺杂了芫花的茎皮做的，芫花的根却是有毒的，此布果真包藏祸心，虽然没有参杂多少但姐姐若做成小衣与肌肤接触日日摩擦，婴儿抵抗力又弱难免不会出事。”露华将挑出来的丝缕递与我，我拿在手中反复细看了才道：“果真是芫花茎皮，可是芫花虽全株有毒，但茎皮毒素少不说，芫花茎皮本就是可以织布的，其中参杂些许并不碍事，我们莫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姐姐忘了芫花是做什么用的吗？芫花可是孕妇大忌。”露华有些不服气的道。“我知道，可其中并无芫花花蕾。”我知道露华现在的心境，她现在容不下一点对我有害的因素，可是我说的却是事实。“难道姐姐非要等到有人端一碗芫花汤递于姐姐面前姐姐才会判定那人有害你之心吗？”露华仍不死心的追问道。我此时却不是和露华争执分辨的时候因此道：“就算如此，可是它为何会害到我腹中之子。”

　　“姐姐日日与此接触又放在枕下日夜厮磨，怎能不出事？更何况此人用心良苦并不在此。青葙姐你将这个呈给姐姐看。”露华将碎布捡到桌上，让青葙把刚才放在桌上的黑布递给我。上面粘附着有许多半透明的银色细粉。“姐姐不会不认识这个吧？”露华望着我神情严肃的道。我蘸了一些在手指上，用手轻捻了一下，立马色变。“这是轻粉！”“姐姐这么久竟没有发现？真是糊涂啊！”露华再也没有抑制住自己的怒气，她的怒气不是对我，而是送我这布的人！

　　轻粉辛，寒，有毒，是孕妇大忌，如今制成粉末，我日夜拿在手中自鼻中吸入，虽未误服，但我本就身子虚弱不安，又怎能日夜接触这样的药物呢！“这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多的轻粉，轻粉本就气无味淡，这织锦又纺得极好，这么细小的粉末轻易不会掉出来，就连我裁剪时也只掉出些许微末，原本只当是添了些滑石粉让这布细腻柔软些，原来却是与其相似度极高的轻粉。”原来之前却是我自己大意了，只是用毒之人更让人防不胜防，竟真是一点没有给我的孩儿留一点活路！

　　“轻粉遇光颜色会逐渐变暗，更何况滑石粉用手摸有油腻感，这些姐姐不会不知道啊。那人利用姐姐的信任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果真毒辣。”露华的话响在我的耳畔无疑成了一枚毒针狠狠插入我的心脏。是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孩子，只因我对他毫无防备，就算他真的端一碗堕胎药递给我我想我也会看也不看就喝掉的。事已至此，只是我想不通他为何会如此对我，我与他真的是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吗？对！露华说得没错，我们有灭国之恨，如今更添了杀子之仇。

　　这几日虽然我的心里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我的心里依旧如被针刺，直到今天知道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就是为了害死我腹中之子心中更加绝望，或许他是觉得我不配为他诞育子女吧。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是我心中唯一可以留给他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