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青鸟迟暮

4、人生若只如初见（3）

　　我和露华在县丞的别院里已经待了五天之久了，可是县丞所说的那个要见我的大人物还没有来，宗正大人的吩咐也没有再下来。

　　“姐姐，你说这个县丞大人到底在搞什么鬼？”露华趴在廊子上望着花圃里的我说道。“我抬头对她笑并指着花圃里一枝开得极耀眼的独头菊说：”这里的菊花固然漂亮，可我觉着还不若我们乡间田垄上的小甘菊。这些这么耀眼的菊花反倒失了它的药效与清傲的气节了。”

　　“姐姐！”露华似乎有点恼了“对这些花呀药啊方面的了解我虽不及你但是你现在还有这么好的心情研究这些吗？你就不着急？”“谁说我不急的，可是我们现在急也没用啊！”我反驳着她，并慢慢从花丛中走出到露华跟前坐下。

　　“可是我很好奇耶。”露华转眼笑嘻嘻的望着我，“不知道是谁人能把姐姐画得如天仙一般，连我都不能把姐姐画得这么美呢。我想一定是个爱慕姐姐的贵人。”只见露华双手托着腮，做出一副十分痴迷的神情。我见她如此忙敲了她脑袋一下道“你这丫头不学好拿你姐开玩笑呢，莫不是华儿自己有心上人了。”我故意调侃她，而她听我如此说却故意夸张的捂着头道“哟，姐姐害羞了，姐姐打人了。”边说着边起身拍着手跑开了。

　　在别院里我和露华待了将近半个多月，露华的耐心早就用光了每次一见到县丞就要唠叨好几遍我们究竟要待多久 ，而那县丞虽好脾气的没有面露不悦但也被露华烦得不敢再到这里来，而我的耐心也快被消磨殆尽，我甚至赞成过和露华一同偷逃出去，不过最终都没得逞。

　　这一天县丞终于又出现在我和露华的面前，就在他刚踏入院门的那一刻眼尖的露华早就如看见神一般的惊喜，她急忙拉上我迎了出去。我俩福身见过县丞后露华又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大人，我们......”露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县丞挥手止住了，只听他道：“宗正大人叫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们随我来。”露华听他如此说有点气恼却也是发作不得，唯有扭捏着挽着我随他而去。

　　自出了别院上了软轿，路过熙熙攘攘的街市，一路穿街过巷，再经过芳草横陈的阡陌，路上的行人已是越来越少。我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却远远看见一座庭院，有楼阁亭台的模样从青墙里漏出来，越走越近时才见两扇朱红的大门半掩着上有一匾，匾上书“秋苑”两个字。两旁一副对子曰“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待下得软轿，那县丞已站在我们跟前一比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先随我进去。”

　　我和露华跟在他的身后，进到苑内第一道院子罗列着一排整整齐齐的倒座，两边置了影壁直直的走了大约半射之地就是一垂花门，门前摆了两盆秋海棠和一只大的荷花缸，进了垂花门，是一抄手游廊连接着厢房和正房。正房前面种着几棵木芙蓉，上面淡红色的花朵开得正好，那廊上又摆了好几盆金桂，真是花木扶疏，幽雅宜人。还没进入正房就见两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迎了出来，那两个丫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上下和我年纪差不了多少，只见她俩行至我的面前竟俯身跪了下去。我一慌神忙退了一步：“这是？”露华亦是不明所以的盯着那两个丫头看。只见那着绿衣的女孩率先答“奴婢青葙，以后就由我来服侍小姐。”穿红衣的女孩也答道：“奴婢红蓼，也是服侍小姐的。”我看着她们如此说忙将她们扶了起来只见她们长得俱是眉眼清秀，青葙看上去稳重一些，红蓼看上去灵气一些。

　　我现在还不能细细讨论这两个丫头的问题，唯有让她们跟着我一同随县丞进了正厅。我刚踏进正厅就看见县丞背对我们正着屋里俯身跪在地上，那厅里有两个男子正坐在檀香木雕牡丹纹的绛色座椅上惬意品茗。那身着青色氅衣的男子正低头喝着茶，旁边一着深紫红色对襟长袍的男子正一脸笑意的看着我们，他的脸很圆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弥勒佛很有喜感。我忘了细想其他只觉着望着青衣男子的身影与那一头以白玉冠相束的青丝是那么的熟悉。就在这时我却听见我身后传来两声衣袂轻扬环佩相碰的声响，我稍一回头就见身后那两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已经跪在地上，“奴婢参见皇上见过宗正大人。”我只听见两道异口同声的女声响起。我瞬间明白县丞为何下跪了，我的脑袋里也瞬间一怔，心里一惊慌忙跪了下去。我身后的露华却是和我同一时间跪了下去。

　　“起来吧”我又听见了那淡淡如水的声音，正在想这声音如何这般似曾相识，我却忽略了众人起身的声音。我身旁的露华扶了我一把并偷偷叫了声“姐姐”，我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我们正面临着什么。我将目光缓缓聚集向上面的人望去，那青衣男子正盯着我我又是一惊，原来他正是那日被我救下的在我家躺了半月的男子,我的嘴角不自觉的浮起一丝浅笑。

　　我站在原地踟蹰着觉得此情此景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我望向露华她却并不惊奇只一味的直视着那檀香木座上的人。”何姑娘，你来。“我看见那圆脸弥勒佛正朝我挥手示意。我上前两步望着他却听见他说：“若让你入宫为妃，你可愿意？”“我不愿意”我脱口而出。“哦？为何？”他以一丝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民女从未想过！”我只能这样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么如果定要你入宫为妃，你待如何？”他的话语夹杂着丝丝笑意又传入了我的耳朵里，我一时定在那里正想着该如何回答才能不卑不亢。这时露华又率先开口了：“君上为何让姐姐入宫？“露华如此问甚是胆大但上面坐着的人却没有一丝语气与回答，她却继续道，“如此突然我们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我听她说得越加胆大心里一惊急忙上前一步俯身道：”望君上垂怜让我们姐妹先缓缓这旅途劳累。“

　　“哦？”只见那弥勒佛听罢却以一脸玩味的表情望向他身边的青衣男子。我见他们两人之间眼波流转却看不出他们之间意会了些什么，之后便听得那弥勒佛说一声：“好，就让你们考虑两天，青葙红蓼带她们下去休息吧。”

　　“小姐这边请”那绿衣的丫头何等乖觉扶了我往东厢房而去，那红衣丫头遂跟在露华身侧。穿过重重叠叠的花墙与游廊来到一处极僻静的院落，端的是花影重重，绿水淡淡，眼前横陈着一汪池沼，上面种了些许睡莲其中各色鲤鱼往来，真的见了鱼戏莲叶间的景象了，池中有一亭子名曰聚荷亭小木桥曲折开来与之相连接而亭子的另一端又与东厢房相连接。我往四周望了望，流水环绕整个东厢房而这也是唯一与之相通的路径了。那聚荷亭的周围却是种了一圈荷比周围的睡莲高出几许。亭上两旁镌刻着一副这样的话“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须梅。”我心里想着这对联有趣“因何而得偶，有幸不需媒”不是一副喜联吗？我也不多在此上停留四处张望许久原来厢房前果然种了好些杏树，可惜这个时节不能与杏花一见。

　　亭子里有一桌两凳，心里想着这样的亭子若沐浴在月光下时跳舞吹笛是不错的。“小姐要休息一下吗？”旁边的青葙见我的目光在石凳上停留。“不用了”。我摇摇头道。“姐姐，今天好累啊！”露华上前挽住我的胳膊道:“我都饿了。”我停下来关切的看着她：“要休息会吗？”她却摇摇头拽着我继续往前走。

　　终于步入厢房我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刚入房内我就闻到一种极熟悉的淡淡的花香，是玉簪花，房间里摆了好些玉簪花。我很开心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似的，不过眼前的屋子比我的竹屋要富丽得多。我的竹屋没有梨花木的大红圆桌，圆凳；没有朦胧的茜纱杏花疏影六合屏风；更没有水晶帘后精致的镂空雕花沉香木大床与堆积的云锦罗衾。

　　露华拉了我在圆凳上坐下，她已经开始动手抓桌上的吃食点心了。露华从小就是个馋鬼先别说她饿了见了这么精致可人的点心难免会让人食指大动，旁边的红蓼掩唇轻笑，青葙却拉过她向我们道一声：“小姐，要传膳吗？”我点点头，她们便躬身退了下去顺带掩上了房门。其实我也早饿了，今日正午本就没吃多少又忙碌奔波了这一下午，这时露华却递过来一块翠玉豆糕，我顺势含在嘴里对她眯眼一笑。

　　这边才下肚却又想起今日的琐事我悄悄的将嘴转向露华的耳边问：“今天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我见露华慢慢咽尽了嘴里的吃食才开口道：“姐姐，这要看你是怎么想的，你愿不愿意嫁给皇帝了。”我看她那么漫不经心心里却更急了起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吗？”“也是，那个皇帝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岁左右就是长得太......圆了。”露华故意将圆字对着我的耳畔轻声的说，“还不若他旁边的宗正大人呢，那长得貌若潘安形似宋玉的。而且我们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就是那人太冷了，像个大冰块。”我听她如此说知她在故意调侃我，心下想她一定有什么主意了要不然怎会如此不急不躁呢。

　　“你有主意了？”我携一块跟前的香酥苹果放到露华嘴旁，她一口咬过去含在嘴里含含糊糊的说：“没有。”我白了她一眼“那你这么高兴干嘛啊？”她却道“美食当前开胃最重要，开胃自然开怀。”我听她如此说便也携了块糯米凉糕放在嘴里。“不过，我看今天他们并没有逼我们，还给我们两天时间考虑，都说是了考虑到时候我们不答应就是，作为天子难道他要食言不成。”露华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听了觉得好像这是一番道理可是人家作为天子谁人敢不顺他的意，他都说了若是要定要我入宫呢，我还是闷闷不乐道：“他若强要我，我们也没办法不是？”

　　“那......都说了强扭的瓜不甜，后宫那么多美人谁愿娶一个怨妇回去啊！”露华又安慰我说。可我还是不能开怀：“帝王之心岂是你我看得透的，看来这次是凶多吉少了。这事我们原本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怎会发生这样的事！”露华听罢转眼却是一副恨恨的表情：“这就要怪那宗正大人了，如果不是他把姐姐画得如天仙般我们会落到今天的境地吗？看来咱们真是救了个白眼狼。早料到他不是什么善角色了，没想到这么坏呢！”

　　“对了”，我瞬间脑袋里灵光一闪。“什么对了？”露华见我嘴角含笑好奇的问过来。“这事因何而起就该因何而止，我们去求宗正大人好不好。”我道出心中所想。“求他？”露华眼里一阵鄙夷。“说起来我们好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刚才见他与皇帝的关系好像非比寻常呢！”我心里打定主意放佛溺水之人抓住了身旁的救命稻草，心里渐渐安稳了下来，我摇摇旁边的露华：“好妹妹，你就陪我去求求他好不好嘛？”露华见我如此颇为动容也就应承了下来。

　　晚膳来了，露华见了丰富的菜肴乐得口水直流还对我使使眼色道：“姐姐，你快尝尝，以后我们回家也自己做做。”我看了看桌上堆积的美食现在虽然开胃了但我也根本就没有多少胃口一来刚才吃了许多点心二来我盼着早点去求宗正大人。我这才想起我屋里的两个丫头，问道：‘你们怎的不坐下来，一起吃吧。”她们却很是吃惊连连摆手道：“不敢，小姐慢用。”我知道有钱人家都喜欢讲规矩这一套，什么丫鬟仆人的一大堆但我也不是什么小姐觉着不用别人的服侍于是对她们说：“你们不用服侍我的，我自己都只是一介民女哪经得起你们小姐小姐的唤。”两个丫头听罢却愣生生的给跪了下去，两人眼波流转盈盈欲泣的模样。

　　我见此忙扶了她们起来也不敢说重话，旁边的露华抬箸指着她们问了句“谁让你们来的？”“是宗正大人”青葙答道。露华继续说：“难怪你们的名字这么独特呢。感情是投其所好。不过你们身上的颜色太岔眼了能不能换一种啊？”“小姐让奴婢们做什么都行”红蓼忙答道。“你以后不要穿红色的衣服了改为紫色吧，红蓼本就是紫色的。”露华以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表情说道随后又继续埋头苦吃了。我见此知道她们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想着离开了这里就好，于是道一声“你们随意就好。”良久用罢晚膳我就支走了青葙与红蓼两个丫头，拉着露华出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