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明月两相惜》咏月

4、认亲戚

　　回到邓老伯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将买好的烧鸡和上好的花雕酒交给伯母之后，若萱接过伯母手中的冷毛巾,笑道，“劳烦您了，伯母，现在让我照顾他，您去忙吧？”叨扰了老伯一家，若萱心中很是不安。
　　邓于氏客气了一番才接过若萱的礼物，拿起药包拉着二丫去厨房煎药。
　　若萱轻轻地将那冷毛巾敷在昭华的额头上，看着他那依旧紧锁的眉头，低低道，“作为我穿越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你可是我的恩人，是我在这个时空唯一能沾上点儿关系的人！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教我认识这个新世界啊！”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过来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即便能，她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回去...
　　如今，她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庄昭华了...
　　想起今后的人生方向，若萱有些茫然，只得又叹了一口气，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低头换下昭华额上的热毛巾...
　　要将三碗水的药煎成一碗水，花了将近两个小时。
　　当二丫把热气腾腾的药端进来时，夜幕已然降临。
　　眼前忽然一亮，若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桌上的油灯已然亮了。若萱看着二丫放在桌上的竹管，知其就是火折子，却不知是怎样使用的。
　　陈旧的油灯中，昏黄的火苗在空气中不安分地乱窜，不似昭华家的蜡烛，以纱罩拢住，火光明亮又稳定...
　　若萱将药晾了一会儿，才拿起木勺子小心翼翼地给他喂药，唯恐一眼看错，把药灌进他的鼻子里。
　　一剂药灌下去之后，昭华猛然咳嗽了起来，若萱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取出一颗蜜饯塞进他嘴里，然后轻轻地帮他顺气...
　　过了好大一会儿，昭华总算平静地睡了过去。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若萱这才放下心来，给他掖好被角，这才拿起油灯跟着二丫回房去休息...
　　靠着床，若萱几欲睡去，今日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真是太伤神了，她急需休息，一闭眼，却听得身边的二丫悠悠地叹气...
　　若萱打了个哈欠，揉揉太阳穴，看着她的小脸儿，关切地问道，“小丫头怎么了？有心事？”
　　“马三叔家的四丫头今儿个回门了，我方才去瞧了会儿，她整个人都瘦了，这才三天的光景，唉...”
　　“她怎么了？”若萱不太明白。
　　“她是四日前出阁的，今儿个领着她相公回门，在三娘跟前儿哭得可伤心了。原来，她嫁过去之后，婆婆就逼她不停地干活儿，连口热乎饭都不给吃！不知道亮子哥的娘将来会不会也这样对我...”说着，小丫头竟眼睛红红的扑进若萱怀里抽噎起来...
　　若萱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原本以为她是跟四丫头的感情深为她不值，想不到竟是兔死狐悲的感伤...
　　若萱又长长地叹息一声，十三四岁，本该是玩儿着iphone看着小说的年纪，在这里，却要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可她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抱着二丫沉沉地睡了过去...
　　昭华醒了，烧也退了，早饭之后，昭华又亲自向邓家家主道谢，然后领着若萱回到了那小小的四合院中。
　　“你真的已经好了？”若萱扶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昭华回到房中，有些担忧。
　　“嗯。再休息两日便好。”昭华微笑着点点头，若萱这才眉目舒展，放下心来。
　　二月二十三日黄昏
　　柔和的云彩漂浮在小四合院的上空，飘飘渺渺、无拘无束。昭华的病已经好了，此刻正在院中收草药。若萱则斜倚着窗，悠悠地望着不知多远的远方...
　　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从来不曾有过亲人，也早已习惯了孤独。只是，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见到陌生的面孔，她还是十分不适...她担心，担心自己会无意间说出别人所忌讳的词汇；她彷徨，不知未来在何方，虽说在21世纪的时候，认识林仁之前也是孑然一身，但好歹有个人生的方向；可如今，在这陌生的封建社会，作为女子，她会有出头之日么？念及今后的生计，她蛾眉紧蹙，心叹，真真是前途堪忧啊...
　　看着院中昭华忙碌的身影，忽然有一种莫名地亲切感和归属感浮上若萱的心头...
　　也许，她可以跟着他讨生活。他是郎中，那她可以学着识辨药材，帮他打打下手...
　　可是，他会乐意带个半路出家的学徒么？不嫌碍事么？
　　而且，孤男寡女传出去总是不好，虽然自己不介意，可是不能白白拖累了人家啊...
　　思前想后，若萱只想到离开这一条路。“古人不是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么？我又不是闺阁里娇滴滴的小姑娘，出去总能够闯一闯的！”这样想着，她舒了口气，总算下定了决心，再抬头看时，满目星光...
　　二月二十四日清晨
　　若萱是被窗外说话的声音吵醒的，起身穿衣来到外间的茶棚，便见有六七个庄稼汉各自拿着东西围着正在晾晒新鲜草药的昭华身边，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庄郎中，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冯伯父关心！”昭华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拱手向诸位长辈拱手让利。
　　年纪最大的那位老伯憨憨一笑，将手里的篮子交给昭华，道，“你冯伯母给你煮了些鸡蛋，留着吃吧！”
　　昭华温和地笑笑，欲伸手推拒，冯老伯干脆就将提篮挂在昭华手腕上。盛情难却，昭华只好点头收下，一手拉着冯老伯，领着众位叔叔伯伯走进屋里去。
　　方自坐定，叔叔伯伯们纷纷将手中的东西塞给昭华，然后你一句我一句问起昭华的病情...
　　叔伯们的声音都十分慈爱，句句都是为着昭华的身体着想，昭华被围在人群中，微笑着谦和地与诸位叔伯交谈...
　　若萱呆呆地看着这一派和谐的景象，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子，走进了大堂...
　　昭华首先感觉到女子走了出来，眸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窘迫...
　　众位叔伯感觉到昭华的异色，回过头去，便见一名妙龄少女款款醒来...
　　女子生得十分标致，尤其是那清亮的眼眸，如秋波一般，顾盼流转，带起满室的光辉...
　　众人呆愣着看了女子许久，冯老伯首先回过神来，向昭华问道，“这位姑娘是？”
　　昭华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众位叔伯却已经开始猜测了——
　　“莫不是庄郎中成了亲，娶了媳妇儿？”
　　“庄郎中，这小姑娘生得如此标致，倒也配的起你！”
　　“不过，你若瞒着大家伙儿偷偷成亲了，可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庄稼人！”
　　“只是不知这位姑娘家世如何？是否配的起昭华啊？”
　　若萱在距众人三步之遥站定，看着这个呆郎中脸色渐渐涨得通红，忽然很没良心地觉得颇有兴味...
　　过了好大一会儿，昭华才恢复神色，行至若萱拉到跟前，对着众人说道，“各位莫误会，这位姑娘，是在下的...在下的表妹！”
　　“那，表哥，表妹我叫什么名字啊？”若萱忽然很想捉弄他，想不到这个呆子居然会扯谎，居然还不脸红！
　　“这...”昭华看着她面上掩饰不住的促狭的笑意，微微皱了皱眉，目光下移，看见了她衣服上的绣的百合花，灵机一动，道，“她叫百合！对，她叫百合！”说着，他背对着众人朝百合眨眨眼，道，“百合，快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好吧，看在你勉强算是猜对了我名字的份上，我就不难为你了。想到这儿，若萱恭恭敬敬地对着众人福了福身，低眉顺眼，温声道，“百合见过各位叔叔伯伯，还请叔叔伯伯日后多多照顾！”
　　“俺们以前怎么没听说你有个表妹啊？”
　　“百合姑娘，你怎么会来庄郎中家的呢？”
　　......
　　编一个谎言就得再编一个谎言来圆前一个谎言，百合看了看众人疑惑的目光，又看了看昭华不温不火的表情，若萱向后退一步，作旁观状，看他怎么圆谎！
　　昭华瞪了若萱一眼，然后看向各位叔伯，拱手让礼作哀戚状，“各位有所不知，这位远房表妹家道中落，无依无靠，故而千里迢迢来投奔在下，你们说，我岂有不收容之礼呢？原打算领着百合向众位叔伯见礼，不巧这几日身子不爽，未能及时向各位见礼，还望众位叔伯原谅...”
　　若萱简直要为他鼓掌了，这演技...谁说他呆啊！
　　这下，大家都没有怀疑了，只吩咐几句叫他好生照顾百合的话，便径自离去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远方表哥呀？”待众人散去，若萱跟在昭华身后发问，漆黑的眼眸掩不住那一抹促狭。
　　昭华看着叔伯们离去的背影，总算松了一口气。听着百合这话，忙拱手让礼道，“方才是在下唐突了，不过，为了保住姑娘的名节，在下只得出此下策！”
　　若萱错愕了，原来，他撒谎竟是为了自己——保住自己的名节？
　　想起刚才自己还刻意为难他，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若萱红着脸低下头去，心中暗恼，怎么又忘了，这是封建社会！二丫曾跟她说过，若有单身女子随意宿在男子家中，无论二人是否清白，女子都会被浸猪笼甚至点天灯的！方才，若昭华没有编那个谎话，即便他们只是医患关系，也难以独善其身！
　　念及此处，若萱忙走到昭华旁边帮着晾晒草药，道，“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
　　“什么？”
　　“我叫百合，庄百合。我们同姓，说不定，几百年前是一家呢！”
　　百合巧笑嫣然，顾盼倾城。
　　昭华依旧低头料理手中的草药，只是听她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这么多天对我的照顾，”百合忽然拉起昭华的衣袖，看着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诚恳地说道，“你的救命之恩，百合无以为报。叨扰你这么多天，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实在惭愧，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她不想在受了人家的恩德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可是，人家不发话，自己又怎能继续厚着脸皮赖下去呢？
　　昭华看着那拉起自己袖子的一双素手，愣怔了一会儿，及至听完百合的话，才猛然回过神来...
　　“你要走？”昭华手中的草药无声落地，眼睛看向百合，惊讶与不舍尽皆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