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南坤

6、小荷才露尖尖角

　　距中秋盛会结束已有些时日，五爷当真“骗”回了位五王妃来，是吏部尚书萧大人的三女儿萧佳慧。听闻这萧小姐二八年华，是萧府最年幼的一位。萧府虽子嗣不多，但个个都地位不凡，大姐入宫做了丽妃，当年得尽皇帝宠爱，如今虽韶华渐褪，也是仅次于皇后的后宫领军人。二哥才华横溢，学识名扬四海，不及弱冠便凌驾于太傅们之上，深受皇帝赏识，任礼部侍郎一职，能够娶得有这样强大背景的王妃，对五爷也是有利无害的。只是据说这三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全家上下对她宠爱至极，性子自是有些刁蛮任性，只怕过几日进了秦王府，往后的日子定不会枯燥无味。
　　这次宴会上“捞到一笔”的还有三王爷和四王爷，皇上分别赐婚太傅的二女儿与三爷为侧妃，左将军的四女儿与四爷为正妃，想必这接连几月京城内必会鞭炮齐鸣，喜事连连。
　　至于那二爷，阿南倒也是听说了一些，说是皇帝本想赐婚太尉的二女儿为其侧妃，但被二王爷以母妃忌日不宜娶妻之由婉言拒绝了。阿南其实不是十分不在意二爷的妻室，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如今得到的二爷的心意已是令她受宠若惊了，自是不敢贪念。只是阿南不知道的，二爷拒绝这门婚事，一半是因为额娘，另一半也是为了她。

　　中秋没过很久，运城街上的节日气息还未退去。大抵是听闻众王爷们近几日将挨个的办喜事，百姓们日常的谈资也丰富起来。阿南抱着缝制好的喜服走出店面，等了半晌觉着口有些干，便找了个小店要了壶水喝着，在她斜后方一群市井小民围着一张圆桌聊着天
　　“哎，我听说，过个个把月，那王爷们像是都要办喜事了。”
　　“不是不是，二爷不办。”
　　“对对对，就二爷没动静。按我看呐，二王爷这次的礼钱要给到手软咯。”
　　阿南听到这，不禁觉得好笑。身后的声音变得低了些
　　“你们说这三爷办喜事，二爷能去吗？我听我那侍卫侄子说，这二位爷的关系可不怎么样。”
　　“当然得去了，二王爷何等气德，可不像那三王爷阴险狡诈”
　　“嘘！小声点儿，你不想活了！”其中一人惊得说道，左顾右盼一番，见无人注意，低声道
　　“这三王爷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我听闻那三年前苏府被灭门的那件事，领头的就是那三王爷，说是传皇上口谕，连半点凭据也没有，当下就砍了那苏老爷的人头，。最蹊跷的是皇上在十五日之后才宣斩苏家，依我看，这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
　　那群人们还说了些什么阿南不知道，待她从一片空白中恢复过来时，她已经来到了凌王府门前，怀里还抱着五爷的喜服。

　　“正头儿，府外一位姑娘说是您的妹妹，正急着找您。”
　　正查账的苏正听后一愣，忙放下手中的活疾步走向府外，边走边疑惑着阿南有何事竟这个时间找到凌王府来，正想着，便见着阿南苍白着脸冲到他面前，一言不发。苏正见状，以为她有什么紧急的事，忙拉着她走到一旁的石像后。阿南盯着大哥，小心的问道
　　“哥，是不是三王爷？是不是他杀了爹？”
　　苏正身形一震，看着阿南急切的面色，想是她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马上严肃的比划了几个手势。阿南却更加心慌
　　“他们也是我的爹娘，我日夜想着他们却无能为力，哥你不明白那种痛苦！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那三王爷所为，你告诉我。”阿南哀求的看着苏正，眼里快要淌出泪来。
　　苏正思忖半晌，最终点了点头，揽过阿南轻拍着她的背。阿南把头埋在大哥怀里闷声抽泣，抱着喜服的手紧紧扯着，心里一股仇恨慢慢燃烧了起来。

　　送走阿南，苏正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身走进府里。大厅内四王爷与王妃正在用早膳，苏正上前行礼，四爷见他面色不对，擦了嘴对他道
　　“跟我来书房。”
　　书房内，四爷示意他去文案前，苏正执笔写道
　　“阿南已经知道是何人所为。”
　　四爷看了，轻叹口气
　　“哎，可怜了那丫头。她年纪小，务必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只会伤了自己。”
　　苏正点了点头，心里又绷紧几分。四爷像是想到什么，道
　　“有二哥在，想必也不会任她受伤。”
　　苏正听了，想起那日那二人间不寻常的气氛，不禁担忧起来。四爷见他没动作，明白他不认同那二人，语重心长道
　　“阿正，情字是人都躲不过，二哥与阿南若是两情相悦，你又何必多言呢。”
　　苏正自知阿南已陷入那潭深水之中，爱上二王爷注定要卷入混乱，倘若阿南在他身边受了委屈，哪怕他成了皇帝，苏正也必定让他生不如死。

　　暄王府，书房内。二爷不紧不慢的品着那加了些许花瓣的龙井，微微皱了皱眉，觉得味道不太对，便放下茶杯，似是有些想念小妮子的手艺。一旁五爷见他这般悠闲，沉不住气道
　　“二哥，那日宴会上如此有利的机会你怎么放手了呢？立了那太尉的女儿为侧妃，好生哄着那老头儿，不是多了个有利的帮手？”
　　二爷未搭话，起身走向屋内东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剩山图》，背对着五爷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父皇赐婚之说是在试探，同那日赵廷枫只是一样，只不过这次是本王。”
　　“二哥的意思是，父皇他怀疑你有别心？”
　　“自太子被废之后，父皇便疑虑重重，加之年事已高，对各个皇子都有所顾忌。太尉握着朝中大半兵权，将这样一个人的女儿嫁于皇子为侧妃，说出去不免令太尉难堪，若是当时本王应了这门婚事，岂不是显得本王急功近利，令父皇更加忌惮。”二爷对着那《剩山图》缓缓地解释着，右手摩挲左手拇指的扳指，神色平淡如水。
　　“况且，现今我没有再立妃的心思”。
　　五爷恍然大悟，随即又担心起来
　　“原来如此。那，我应了那萧大人的婚事，会不会有所影响？”
　　“五弟不必担心，你已经拥有一部分兵权，又时常带兵出征，父皇对你还是宽心些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二爷轻笑道
　　“怕是那万花楼”
　　五爷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小妮子的冷嘲热讽又浮现进脑中，但一想到那文明京城的“刁蛮小姐”，不仅无可奈何道
　　“这回叫那小妮子是说错了，有了这样一位王妃，府里定会鸡犬不宁，那里还有什么红颜知己，担惊受怕”
　　二爷想着那小妮子的话，那音容笑貌又一次冲进他心里。

　　阿娘反复瞧着那刚缝制好的喜服，有一处褶子都聚成了一团，她皱了眉问道
　　“阿南，这喜服上怎这么多褶子，是不是那家店没给咱好生存着。”
　　“是我疏忽了，回来的时候没有整理好。”阿南心不在焉的答道。
　　阿娘缓了神色，道
　　“没事，回头压一压就平了。”说着看了看阿南，道
　　“你这是怎么了，回到府里脸色就有些不对，出了什么事？”
　　阿南抬头冲阿娘一笑，伸手抱着她的胳膊，“当然是怕阿娘骂咯。”
　　阿娘见她还有心思逗笑，嗔怪道
　　“你呀，这小性子倒是还没忘。”说完拍了拍她的头，“对了，今儿王爷不在府里用膳了，说是去找了二王爷，你和云乐去小厨房要些吃的垫垫肚子。”
　　阿南点了点头，看着阿娘抱着喜服出了门，脸上的笑容塌了下来，她缓缓走向床边，从床内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装满了这三年来大哥给的信笺。十四岁的她不懂政事，什么都不会做，只得躲在这秦王府里一辈子吗？所有的仇恨都让大哥一人去承担吗？她做不到。虽说如今她有二爷这一大人物撑腰，但阿南不愿依附二爷，那是利用，她只要二爷永远呆在她心里。
　　“姐姐，咱去小厨房拿些吃的吧。”人未见，已闻声，阿南听着云乐的声音，敛了心神，把木盒子放回床内，起身出门迎了去。
　　云乐叽叽喳喳的在阿南耳边说着什么，显然阿南没有听进去
　　“姐姐，姐姐。”云乐叫着
　　“啊，怎么？”阿南回过神来，问道
　　“我在这说了半天，姐姐都没听。”云乐赌气的哼了一声。
　　阿南无奈的安慰着
　　“我的错，我的错，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再问你，过几月就到年末，这过了年姐姐就及笄了，有何打算呢？”
　　阿南一愣，对啊，自己过几月就及笄了。要说是让五爷选个人家把自己嫁出去，别说五爷不同意，她自己也没那心思，不禁认真思索起来
　　“我方才听碧水她们说，现今宫里缺人手，皇帝正策划着明年初要选一拨秀女入宫，听说进了宫，那俸禄多得很呢，加上平日里主子们的打赏”云乐这样想着，嘿嘿的笑出了声。阿南见她这副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突然，一个念头闪进她的脑中。

　　五爷戌时才回府，打着哈欠走到寝屋门口，一个人影猛地站了出来，惊得他退后了两步
　　“王爷吉祥。”
　　五爷看清那人，呼出一口气，道
　　“你这小妮子，当真吓着本王了。这么晚不回屋睡觉，在这蹲着做什么？”
　　阿南向前两步，目不斜视的对着五爷道
　　“王爷可知过了年，奴婢多大？”
　　五爷低头想了一会儿
　　“本王没算错的话，过了年就及笄了吧。怎么，你这小妮子想着嫁人了？”说完好笑的看着阿南
　　“奴婢不想着这些。奴婢想求王爷一件事。”
　　“你说。”
　　“过了年，王爷可否将奴婢的名字写入那秀女册中。”
　　五爷听闻吃了一惊，凑近她，道
　　“你想入宫？为何？”
　　“王爷不必多想，女婢只是想进宫服侍主子，并无他想。至于这原因，奴婢听说进了宫俸禄会不少”
　　没等阿南说完，五爷已经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小妮子长大了，知道钻钱眼儿了，哈哈。”
　　阿南心里白了他一眼，等着他笑完。
　　“你若是当真想入宫，本王便帮了你，只是能让你入宫，进去后还要靠你自个儿，那宫中不比这府里，步步惊心，你可想好了。”五爷严肃的叮嘱道
　　阿南恭敬道
　　“多谢王爷，阿南定当谨记。”说完行了礼打算退下。
　　“哎，真想不明白，你为何不愿嫁于二哥，岂不比入宫为奴强得多。”身后五爷一声轻问
　　阿南正欲迈步的脚收回，转身惊讶地望着他
　　“你不必吃惊，今日二哥微醺，是我问出来的，早就发现你二人不寻常。没想到，二哥还叮嘱我说，你想做什么都叫我勿阻拦，随你开心就好。”
　　阿南心头一震，涌进满满的感动和窝心，微笑着答道
　　“因为奴婢只愿二爷永远住在心里就好，只此便可以和他长相厮守。”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若不是今日，五爷定不会相信陪伴自己四年的小妮子已成了那害了相思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