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南坤

4、仇对仇，相思对相思

　　深夜，子时，一道黑色身影快步走到凌王府门前，瞧了瞧四下无人，抬手敲着大门，看门的小厮睡眼惺忪的起身，小声抱怨着是哪个扰他好梦，小心的打开门探出头，看清来人时，马上清醒着请安道
　　“正头儿，您回来了。”
　　男子点了点头，顺着甬道走进了北苑，来到凌然阁前。从阁内走出的下人向他行了礼，男子瞥了一眼，下人恭敬地点了点头，见状，一袭黑衣径直走入阁内。
　　里屋书房内，四爷正立在案前练字，看样子是在等着什么。
　　“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听闻脚步声，四爷停笔，抬头问道。
　　男子点头，双手比划了一连串的动作，四爷瞧着，渐渐露出讥讽的笑。
　　“这狗官，当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他怕是忘了那晋州的水路是谁的地盘，做勾当做到本王这来了。哼，自投罗网，明日本王倒是要亲眼看着他摘下乌纱帽。”
　　说罢，走近男子，拍了拍他肩膀
　　“正，事情办得不错，这几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见男子半晌没有动作，“有事？”
　　苏正踌躇片刻，走到书桌旁，执笔写下一行字
　　“明日属下想去见见阿南。”
　　四爷凑上前看了，说道
　　“本王明日正巧同二哥去五弟府上商榷，待我下朝领了你同去。”
　　男子点了点头，退后几步行了礼走出了书房。

　　在凌王府西面一处偏僻的房屋内，一抹身影已经立在窗前许久，那正是四王府的侍卫总领苏正，三年前，他是舜天王朝最大瓷商苏府的大少爷苏正。许是站累了，苏正双手撑了下桌面，感到左手被什么东西硌着，他低头瞧着，那是一把金色匕首，刀柄处嵌着的玉石借着月光显得更是贵气，这似乎刺痛了苏正的眼。他永远都记得三年前上元节那日的西北大漠，连空气甚至每一粒沙子都充满血腥气味，骆驼的，车夫的，士兵的，还有爹的。他浑身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那男人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只知道自己被灌下一碗药，随后便觉着嗓子像是被火烧般的疼，愈演愈烈，直到他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待他醒来时，沙漠内已无一人，周围遍布的是死尸，他猛地爬起来疯狂的寻找着爹的遗体，却一无所获。
　　“正儿，若是今日爹走不出这沙漠，带着这把匕首去找四王爷，他定会护你周全。还有，保住阿南。”
　　当日漠中爹的话瞬间闪回苏正的脑中，他拼了命的迎着那光亮跑着。待他跌跌撞撞的跑到凌王府门前，恰巧赶上四爷自皇宫的晚宴回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走到四爷面前，掏出匕首。四爷见状一惊，他身边的侍卫立刻拔剑护住，四爷刚要发怒，一眼瞥见那匕首，猛地抓着瘫倒的苏正激动地问着
　　“这匕首你从哪里得到的？！怎么会在你身上？告诉本王！！”
　　苏正啊啊呀呀的说不出话来，四爷急忙命人将他抬回了府。翌日，四爷请来许多大夫来给苏正瞧病，皆对这失声束手无策。苏正只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可以救娘和阿南出来，给爹报仇。过了两三日，苏正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他将漠上发生的事如实写给了四爷
　　“这三王爷，果然不负虚名，好一个一箭双雕。”四爷冷哼一声，目光如炬的盯着桌上的匕首，那是额娘最宝贝的玩意儿，自额娘病逝之后，他与二哥多次寻这匕首都不曾找到，为何会在苏老爷那里？他盯着那匕首好一会儿，转眼对苏正说道
　　“你放心，依着这匕首，从今往后你便跟随我做事。报仇之事不必过于急切，本王与你对抗的是同一人，自会帮到你，今晚你暂且现将你娘和妹妹救出来，本王已安排了人手，子时动身。”
　　苏正听闻，感激的抱拳单膝跪地。四爷扶起他
　　“这匕首还是先交由你保管。”

　　当晚他抱着木然的阿南坐了一夜，他下定决心报这灭门之仇，也下定决心不将阿南卷入其中。

　　天微微亮，阿南便起了身，半睡半醒的来到小厨房，边做着早点边抱怨着
　　“平日里从未见他上过早朝，今儿倒是勤快得很。”
　　另一边五爷的寝室内，奴仆们帮他洗漱穿戴完毕，五爷大摇大摆的走到大厅。阿南端着早点迈进厅内，见到这副情景，不禁轻笑出声
　　“阿南，你瞧本王穿着这朝服如何？”五爷乐呵呵的问着
　　“回王爷，奴婢瞧着倒不如您平日里来的顺眼。”阿南憋着笑答道
　　五爷咽下一口蛋羹，“不顺眼就不顺眼吧，反正本王难得上次早朝，自是要穿戴整齐来看好戏。”
　　阿南笑了笑，未接话，伏了伏身正要出去
　　“对了，今儿下了朝二哥同四哥来府里，叫厨房多备些饭菜。”五爷漫不经心的叮嘱道。
　　阿南脚步顿住，脑中闪过几日前的那个黄昏，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渐渐觉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升了起来，这叫她有些不知所措。见小妮子久久未搭话，五爷叫了她几声
　　“阿南，阿南”
　　“啊，奥，奴婢知道了。”说完，疾步走了出去，剩下五爷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堂之上，众大臣整齐的跪成一片。
　　“众爱卿平身。”坐于最高处龙椅上的舜天帝威严正色，强大的气场笼罩住整个大堂。皇上扫了一遍身下的一派大臣们，最后定在低着头的礼部尚书赵廷枫身上
　　“朕昨日收到来自晋州的奏折，那地方官员将当地百姓的冤情整理在上，足足有五折。折上所告之人实在作恶多端，贪财伤民，朕以为，如再不对其施以国法，只怕朕的百姓还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皇上越说脸上的怒容越明显，那礼部尚书越听越觉得寒气逼人。
　　“赵廷枫！你可知罪！”
　　被点名的那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边磕头边颤抖着道
　　“微臣冤枉啊皇上，微臣冤枉啊！”
　　皇上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那人，反而矛头一转，如鹰的双眼射向站的笔直的三王爷顾凌
　　“凌儿，按你说，这罪臣该如何惩治啊？”皇上微眯着眼问道
　　三王爷抱拳恭敬地答道
　　“以儿臣己见，该等祸害不仅搜刮百姓钱财，这私运违禁品也是罪加一等，欺君害民之罪，自当株连九族。”
　　赵廷枫猛然抬起头，面色逐渐变得惨白，本想捉住的救命草此刻竟教他株连九族。他像是不相信一般死死地盯住三王爷，见得那人微微转眼看了过来，身体瞬间冰冷刺骨，那眼神冷酷无比，带着警告和不屑。
　　“好，将罪臣赵廷枫一家打入天牢，明日午时问斩！”皇上若有所思的看了三王爷一眼。侍卫们夹着绝望了的赵廷枫出了大堂，二王爷嘴角噙着一丝冷然瞟了一眼被架出的人，转头盯着斜前方的背影，眼眸深邃起来。
　　皇上揉了揉眉心，搭着身边内官的手背起身
　　“朕今日有些乏了，众爱卿没什么事就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大臣行了礼渐渐散去。三王爷携着身后一众大臣走近二王爷三人，冷哼一声
　　“二哥果然高明，如今父皇已对本王起了疑心，二哥可否满意？”
　　二王爷回头扯动了嘴角“这还要多谢五弟成全，三弟方才在朝堂上的一席话真真是义正词严，”
　　二人在大堂门口立着半晌，三王爷大笑一声走下阶梯，说道
　　“二哥不必客气，臣弟还有更大的礼物送给你呢。”

　　二王爷与四王爷还未换下朝服，便坐上马车随着五王爷来到秦王府，苏正也一袭黑衣跟在三人身后。二爷注意到苏正，对四爷问道
　　“这是？”
　　“奥，他是我府上的侍卫总领阿正。赵廷枫那件事就是他去查办的。”四爷回道。苏正低头向二王爷行了礼。二爷盯他半晌，点了点头。
　　五爷一路上都看似心情好得很，随意的拍了拍那二人的肩膀道
　　“来来，先回厅内歇着。今儿我令府里准备了好酒好菜，咱一醉方休！”三人相视而笑向大厅走去，苏正抬头看着那二王爷，也跟着进去了

　　此时偏院的厨房内早已置办好饭菜和茶点，听闻王爷们回府，下人们紧着端着一个个送去大厅，阿南同往常一样最后奉上茶点，五爷依旧不厌其烦的与阿南拌着嘴，仍是被塞的哑口无言，只能无奈的笑。二爷自阿南进门后就若有若无的看着她，偶尔阿南会对上他的眼，二人皆是微微一愣，二爷抿嘴一笑，阿南则心慌意乱的别开了。另一边，注视着阿南的四爷则若有所思。
　　用过午膳，阿南拾了茶具往回走着，不想撞在了一人身上，刚要请安，抬头便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阿南眼里瞬时充满喜悦，笑容越来越大
　　“大哥，大哥，你来了！你来看阿南了！”
　　苏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裂开一个浅笑，任由阿南拉着他看左看右，嘘寒问暖。苏正摆了个手语，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锦盒递给她，阿南欢喜的打开，一盒精致的胭脂躺在里面，眼睛笑成个月牙儿爱不释手。苏正低头看着小妮子这般欢喜，心里又一次被暖意填满。
　　“大哥，这次又是去帮四爷办事？”阿南问道
　　苏正点了点头，比划了几个手语。阿南看着，轻叹口气，小心的问道
　　“这四爷是不是与爹爹有何关系？大哥，你的计划到底······”
　　还未问完，苏正双手作出停止的手势，脸色也变得严肃。阿南见状，无奈的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头。顺着大哥的肩膀，阿南瞥见走来一人，忙收了手请安道
　　“二王爷吉祥，四王爷吉祥。”
　　远远地看见一黑衣男子正与一女子“打情骂俏”。本想绕路，但是当看清那女子是何人时，二王爷脚步似乎不受控制的向着那二人走去，脸上不露声色，谁知道他心里已经起了波澜。四爷疑惑的跟上，不明二哥为何这样急切。
　　阿南弯腰许久不见答应，抬眼瞧了瞧面前站定的二王爷，只见他眼睛正盯着大哥
　　“二爷，这是奴婢的大哥，昨日办事回来。兄妹二人许久不见，今儿便在这叙叙家常······”阿南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连自己也奇怪为何要急于向他解释。
　　这边二爷听罢，暗里舒了口气，看着小妮子略显不安的脸色，心情骤然变好，语调平静的嗯了一声。四爷眼睛游离在这二人身上片刻，了然般的低头抿着嘴角，轻咳一声
　　“阿正，天色不早了，本王要去宫中看望太后，随本王回府更衣。”
　　苏正也注意到了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担忧的看了阿南一眼，便随着四爷走了。

　　庭院内阳光正好，长廊中顶上缠绕着的紫藤花挡住了强烈的光线。二王爷低头浅笑，眼光流转在面前的小妮子周围，似乎觉着离得不够近，抬脚迈进一步。阿南盯着那人朝服上的白鹤发呆，纳闷自己有什么问题，忽然看见那白鹤离自己又近了一些，来自头顶的微微檀香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怎么，又怕了我了？当日你敲的那一记我可是记在心上。”
　　阿南听着，来不及注意他口中已将“本王”换成了“我”，只觉着这人不讲理，明明是他先下的手，自己只不过是还了一记。
　　“王爷这样说，奴婢可···”
　　“叫我暄。”二爷柔声道。
　　阿南一怔，未说出的抱怨停在口中，此时她心里可谓百味杂陈。闭上嘴说不出话。二爷想是自己又吓着了小妮子，改口道
　　“你若叫不出也无妨，我自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阿南，等着我。”说完抬手轻轻弹了阿南的头，转身走远，留下淡淡檀香。
　　“阿南，等着我。”二爷没有说本王，说的是我，他说，阿南，等着我。
　　阿南缓过神来，深深呼出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可抑制的甜意飞快的自她心底滋长出来，这令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