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得是沾衣》游魂冰

14、第十三章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往日喜欢赖床的沾衣一反常态，不用伺候的丫鬟来唤便起身了。

　　许是这十几日的禁足把她闷坏了，一想到等会可以骑马打猎沾衣就特别兴奋，自从她去年比箭输给了铁将军的长子铁善裕之后，她便苦练了一年的箭术发誓要洗刷前辱。

　　“靑晚，快快给我洗漱，青荷把我那套骑射服拿来！我今天一定要让铁木头输得心服口服！”

　　端着盛着清水金盆进来的靑晚见着自家郡主这般迫不及待的样子，不由觉着好笑。可怜那铁公子，就因上次比箭不小心赢了，郡主便一直记恨在心，私下里说到铁公子之时，便会咬牙切齿般的唤他铁木头，祝他这铁木，一辈子也开不了花。

　　“郡主，那套骑射服奴婢昨日便替您备下了。这天色还早着呢，您还是先用点早膳吧。”

　　说罢，便使门口候着的丫鬟们捧着拖盘进了阁内，摆桌布膳。

　　沾衣口中的那套骑射服，在东朝倒是不曾见过。是她根据自己所知的唐朝胡服改制而成的。胭脂红描金边窄袖紧身翻领长袍，下身同是胭脂红长裤，足履是绣黑色波纹的高腰靴，简单而又方便。

　　洗漱完毕，用过早膳的沾衣在青荷等丫环的服侍下换上这套骑射服。原本嫩白如雪的小脸蛋在通身嫣红的映衬下，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如秋水般的双翦中漾着灵动的波纹。目光流转处 ，仿若那艳日里冰雪化成的清溪从高山涧溢出，缓缓灌入人心。

　　她就知道这套衣服肯定不差！又在梳妆镜前晃了晃。沾衣满意的出了夕暖阁朝君临的修齐阁走去。

　　可当她兴高采烈地踏入修齐阁的时候，却被紧随而来曾管家告知君临有紧急事务天还未亮便已出了门，只吩咐了他手下的谋士成享言带她前去皇家猎苑。

　　略微失望的沾衣随着成享言还有随行的侍女侍卫出了府门。但瞧见门口被下人牵来的全身通白如雪的马驹露白时，她原本暗淡的小脸又明艳了起来，疾步走至露白跟前，爱怜的摸了摸露白见着主人而低下的头，利落的翻身上马。

　　沾衣因练武的缘故，还有她私下偷偷的练着瑜伽，八岁的她比同龄小女孩都高出了一截，女性的特征在她身上虽不明显，但是那高挑纤细的身形，全身散发的一股子精怪灵动之气，骑在马上，那一身红衣更是承托得她宛如那在春雨里盛开的海棠般，鲜妍夺目。

　　“成哥哥，我们猎苑见！小露白，咱们走着！”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露白在主人的命令下撒开前蹄，如一道流光般消失在长长的街道里。

　　虽说露白还是匹马驹，脚程却是一般的马望尘莫及的。毕竟它是雪融国苍龙雪山下最负盛名的宛天马。这种马常年生活在一望无际，气候恶劣的极地冰原，生得极其彪壮，通俱灵性。它们虽能日行千里，踏高山如平地，却也极难驯服。君临知道沾衣喜欢骑马狩猎后费尽心思才寻来了这么一匹小马驹给她当六岁的生日礼物。

　　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的翩翩公子成享言望着消逝在远处的红色身影无奈的收起手中的折扇。他就知道凡是扯上这个小祖宗的事就不是个好差事。看看如今，他这个保姆才到任就被人家给甩了。

　　“派几个轻功不错的尽力跟上。”

　　他满脸同情的看着一样被撇下的靑晚等人，好心提醒。

　　唉，知道你家这郡主是个不安稳的，还给她寻了匹绝世好马，这会子连她的贴身暗卫都跟不上。你是有多闲得慌？

　　摸摸鼻子，他踏凳上车，靑晚识趣跟上。

　　由于天色尚早，街道上商贩行人不多，沾衣一路飞奔到了城门口，那守城的小卫早已熟悉这凤沢一霸的若明郡主，未加阻拦便让她出了城。

　　凤沢城北面是连绵的群山，海拔不高。山下有一处较为平阔的林地，因经常有兽类出没而被官家围了起来。后来有大臣建议，先皇便命人在此圈养众多禽兽，修成了皇家围场。专门用于自家狩猎或者招待他国宾客。

　　早春的城外很是安静，除了“哒哒”的马蹄声，便只听见鸟鸣。大道边的抽出新嫩的草叶上沾着晨间的露水，在初生的阳光下，微微发亮。

　　毫无预兆的，不远处的树林里飞出数只鸟儿。它们慌乱的拍着翅膀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鸣啼着，又迅速飞散开去，那样子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般。

　　“哷——”沾衣勒马，望着大道右侧边的树林，面露疑色。她拍了拍露白仰起的头，喃喃自语道：“这边似乎有情况呢，咱们去看看。”

　　似是听懂了主人的话，露白嘶鸣了一声，调转马头带着沾衣朝右边的树林走去。

　　由远及近，踏入林中的沾衣便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她翻身下了马，从自己腰间的香囊里掏出几颗黑色的弹丸捏在手心里，轻步往林中深处走去。

　　大清早的从一个人迹甚少的树林里传来刀剑声，想也不用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而一直跟随自己的暗卫被她甩下，估计一时半会是追不过来的。她既好奇，也必得有些准备，可不能应了那句，好奇害死猫的俗语。

　　背后冽冽风声作响，必是杀手提剑刺来。可正与面前三人对打的沈沧玦已经避无可避，仓促间，他只得身形一侧，右肩迎上那原本刺入他背心的一剑。

　　“嚓——！”刀剑没入身体的声音，沈沧玦忍痛将右手中的长剑一转，反身朝背后便是一剑。

　　身后的杀手不想他右手被重伤还能使此一招，避闪不及。

　　长剑穿膛而过，剑尖不过几滴鲜血。

　　将剑从背袭的杀手身体里抽出，带出的鲜血像划入空中炸开的烟花，顿时飞溅四射。

　　洒在他灰青色的衣袍上，覆盖了他那右肩胛处流出的鲜血。

　　眼见同伴的毙命，剩余的三个杀手眸中闪过一丝恐惧，却又被天性里的狠戾压下。

　　环顾四周，除了那些倒下的护卫和杀手的尸体，再无他人。仿佛雕琢而成的浅麦色的俊逸脸庞上晃出几缕苦笑。惯使剑的右手在将剑送入那刺客腹中后便再也抬不起来，而随着右肩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沈沧玦感觉到自己的力气也在逐渐的流失。

　　左手接剑，狼狈的避过了杀手的几波攻击，身上的伤口也越渐增多。

　　难道今天命绝如此么？望着三个杀手手中的剑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剑芒，又一轮的朝他刺来。

　　不容多想，他牙一咬，直面迎剑，打算来个鱼死网破。

　　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

　　“啊——！杀人啦！救命啊！”一声孩童的尖叫呼救声划破天际，惊起飞鸟无数。

　　缠斗的四人不禁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红色的少女一脸惊慌的瘫倒在几丈外的大树下。

　　杀手惊疑，手中的杀招慢了下来。

　　这大清早人烟罕至的树林出现一个看上去十多岁的小女孩，甚是诡异。但转念一想，不过一个毫无威胁的小孩罢了，杀掉便是！

　　三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杀手会意转身朝少女所在之处提剑杀去——

　　“蠢货！快跑——！”这边对阵少了一个敌人的沈沧玦情形略微好转，但他见撤退的杀手朝红衣少女袭去，心中不由一紧，大声喝道。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沾衣一边假意哭喊着，一边瘫倒在地上双臂反手撑地，朝后退去。

　　见少女那一脸惊恐害怕的表情，杀手嘴角泛起一丝凶残的笑意，那即将夺人性命的快感在心空肆意的叫嚣着。

　　剑锋即刻便要没入沾衣的身体，却只见沾衣撑地的右手一挥。

　　“去死——啊——！我的眼睛——！”一剑劈下，话未落音，杀手便发出骇人的惨叫声。

　　手中的剑落地，他两手捂着双眼，身体痛苦的摇摆着，猩红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溢出。须臾，便倒地没了声响。

　　黑白分明的双瞳泛出一丝冷意，沾衣小手张开，白色的粉末在她手掌中随风散去。

　　那是她自配的毒粉，平日里用小黑丸子包裹着，要用的时候只需碾碎朝对方撒去即可，沾肤即烂，若无解药，片刻便可夺人性命。而那小黑丸子就是解药，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小手没事的原因。

　　听到惨叫的杀手朝沾衣这边匆匆一瞥，知道自己的同伴废在了那少女手中，但此刻的他们却无暇分身。

　　本来他们三人使的便是破杀剑阵，唯有此剑阵才粗粗困住了武艺非凡的沈沧玦，如今剑阵缺了一人，也幸得沈沧玦右手已伤。否则只有两人的破杀剑阵根本奈何不了沈沧玦。

　　如今，势均力敌。那小姑娘那边，他们实在是顾不上了，只得先解决了沈沧玦，再另行追杀。

　　沈沧玦见那少女无恙，神色稍宽。沉下心来与剩下的两个杀手对招。

　　见那少年灰青色的衣袍已被血染得差点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沾衣心知他肯定已经身负重伤。心中虽不满他当时喊的那一声“蠢货”，却也不致于狠心见他流血致死。再说那两个杀手解决完那少年，下个目标估计就是好奇心旺盛的自己了。

　　“露白，出来。”

　　白色的小马儿从林中冒出，走至沾衣面前。

　　沾衣取过马背上的准备用于狩猎的弓箭。

　　搭箭，拉弦。瞄准那缠斗的三个身影中的其中一个。

　　“嗖——！”箭离弦。

　　一个杀手在沈沧玦面前应身脸朝下的倒下，一只银色带羽的小箭冷冷的插在他的咽喉处。

　　幸存的杀手不可置信的看着前一秒钟还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此刻毫无声息的躺在了地上，身体本能的涌起一股恐惧，手中的剑有了几分迟疑。

　　“嗤——！”抓住破绽的沈沧玦将剑送入他的胸口，传来胸骨碎裂的声音。

　　杀手低头看了看插在自己胸口的利器，又费力的抬头望了望依旧在几丈外，已经骑在露白身上的沾衣。瞪大的双眼里写满了不甘和愤怒。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原本必胜的杀局，竟毁在一个小女孩手中。然而，他再怎么不信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身躯如枯木般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双眼依旧死死的瞪着前方。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