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千》大乌鹊

4、高手

　　另一边，单箫儿用将军幼子方秉唐的身份与陈箬竹交谈甚欢，到了傍晚时分，知道方秉唐在汴梁城中暂无落脚之处，陈箬竹更邀请单箫儿到家中做客。
　　安排好单箫儿的客房起居已是傍晚时分，陈箬竹按照习惯到书房看书，却发现案上少了一锭石墨，于是喊来下人问话，看是不是下人收拾房间的时候收了起来。
　　一问才知今天白天家中来了客人，久等她不回，本想留封书信，但到书房转了一圈后又决定还是过几日再来拜访。
　　听了这些陈箬竹微微皱了皱眉头，马上想起刚刚还在一起谈天的少年公子，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少年的谈吐显然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又长的皮肤白皙，并不像是如他所说自小在边关长大，但若陈箬竹贸然提出这样的疑义，似乎也显得不妥。
　　这样想着，陈箬竹唤来了下人，叫她去请南人癸先生过来。
　　自从父亲被贬回乡，陈箬竹的身边已经剩不下什么真正的亲信，但要说是能人义士，多年来陈箬竹倒是招揽了几位，这南人癸就是其中之一。
　　三年前，这南人癸刺杀了朝廷命官，惹了大罪，又不肯供认是谁背后主使，本来必死无疑，但此时却有人专程上门去求陈箬竹出面。来人声称是南人癸的师弟，并说如她这回能救出南人癸的性命，以后必当重谢。
　　本来陈箬竹还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看中了这个南人癸的一身本领和守口如瓶，开口向皇上求情。那时陈箬竹的父亲刚刚过世不久，皇上关心华贵夫人，想她也不过是想身边有些高手保护，便答应了下来。
　　这之后，陈箬竹才从家中招揽的其他几位死士口中知道，这南人癸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杀手，之所以说他是小有名气，是因为杀手本不应该出名，若不是这回的朝廷命案闹的大了，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之前的那些命案该算到谁的身上。
　　陈箬竹从小在宫廷长大，但也知道在这仕途之外还有一个江湖，她也知道南人癸是她府中罕有，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在江湖中还算有些地位的人物，为此，陈箬竹一直给唤他一声先生。
　　陈箬竹却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仅仅是心有不安，她还是要请她手下最信得过的人去调查一下。

　　接到下人的传唤，南人癸很快出现在了陈箬竹的房间，不到四十岁年纪，中等身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这是一个可以随时隐入人群而不会被人注意的人，正因为这样，南人癸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杀手。
　　听完了陈箬竹的描述，南人癸依如以往一样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房间。看着南人癸离开，陈箬竹感到安心许多，南先生办事她一向是放心的，毕竟三年来他从未失手。
　　一个丫鬟突然惊慌失措的闯入了陈箬竹的房间，打断了陈箬竹原本的思绪。
　　“有……有人闯府！”丫鬟惊慌失措的喊道，“夫人，怎么办呀？”
　　陈箬竹惊的猛然站起，想她在汴梁是何等身份地位。这些年来，就算她父亲被贬回乡也没人敢动过她分毫，今天居然有人大胆硬闯。一阵撕打声隐约传来，似乎已经打进了内院，来不及细想，陈箬竹披上件外套，走出房间。
　　“怎么回事？”一边急急走着，陈箬竹一边询问着身边匆忙跟上的丫环道。
　　“不大清楚。”丫环仍有些喘不过气来，“刚刚南先生本来要出去办事，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人来，哦，好像是那人想潜进府来，被先生发现了，就打了起来，府上其他护院已经赶过去了，但好像都打不过那人。”
　　听了这话，陈箬竹眉头一皱，又问道：“只有一个人吗？南先生也不行吗？”
　　“是只有一个人，但凶的紧，转眼伤了四五人，现在大概只有南先生还在和他打。”
　　打斗声越来越近了，不时听到兵器相撞的金属声音。
　　跨过门廊，一个人影被重重踢出，刚撞在陈箬竹身边的院墙上，一片尘土撒落下来，惊魂未定之时，一道银色亮影猛的扑来。陈箬竹虽然算不得弱质女流，但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登时连退几步，失声叫了出来。
　　“住手！”恰在此时，一个人突然在他背后大叫了一声。
　　于是，银色的光瞬间消失了，一个人影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还在张望。
　　瞬间，一片静寂，所有的人都闭紧了嘴巴，连倒在地上受伤的武师都停止了呻吟，好像一旦发出声音，刚刚的那道亮光就会找上自己。
　　那人影开口了，声音显得有些呆呆的，只说了两个字——‘师弟’。
　　此时，呆住了的大批护院们终于都回过了神来，纷纷上前举着手中的武器将那人影围在了中间。
　　陈箬竹看清了刚刚喊出那声住手的人是谁，方秉唐，今天才遇到的那个少年。
　　南人癸扶墙站了起来，勉力支撑了下，终于还是倒下了。

　　“对不起，对不起。”显然是刚刚从东厢客房赶过来，仍喘着粗气的方秉唐一边抱拳一边走到陈箬竹面前，不断赔礼道：“这位是我同行的护卫，也是在下的师兄，肯定不是有意冒犯，应该只是一场误会。”
　　听了这话，陈箬竹微微点了点头，看看倒下的南人癸，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他是死是活，若当真就这样死了，却也可惜。又看看那个所谓的师兄，心中一阵忐忑，道：“少侠武艺当真高强，但这样闯府恐怕是不大妥当吧？”
　　“实在抱歉！”方秉唐道，“我也实在不知这到底是何故？我师兄他平日里不会随便与人动武！”说着把头转向了何甫林，眼中不免有责备之色。
　　何甫林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站在那里小声的道：“我只是来找师弟的。”
　　稍稍停了一下，又继续道：“我这个人容易迷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里，所以打算先看清楚再说，没，没想到会被看见。”
　　何甫林说的倒是实话，就算是在白日里，他认路的本领也有待考量，到了晚上确实是更需要斟酌再三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走对了地方。往日里一直也还算顺利，虽然是个天生的路痴，但好在他练的一身上好的轻功，一般来讲到了晚上，就算他在一户人家房上路过几个来回，也不会被人发现。只是今次，他遇到了比他更擅长夜行的南人癸。
　　此时的前院早已被护院们的灯火照的有如白昼一般，这位武艺高强的师兄，耸着肩囧囧的站在那里，脸上居然显出了红晕，而站在他面前不远的小师弟的额头似乎也囧的出现了一丝冷汗。
　　此情此景，陈箬竹真的生不起气来来了，甚至有一点想笑，但看看仍昏迷的南人癸，还是止住了笑意，道：“算了，既然是一场误会，不过可否请公子让开一步，我要请大夫为南先生看病。”其他受伤的人已经先被抬开，或者自行下去疗伤。只有南人癸因为恰恰躺在何甫林身后而无人敢走近查看。
　　何甫林啊了一声，这才发现不远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头，于是急忙让开了位置，一边道：“没事的，轻伤而已，一般人大概一周的时间就能醒过来了！他功夫好，说不定三天就可以了。”
　　很快，大夫证实了何甫林的说法，三到五天可以苏醒，但完全康复就不知道要多久。
　　陈箬竹听了，点点头，叫那大夫先去配药了。

　　看着南人癸被下人抬走，陈箬竹开始在心中盘算怎么安置方秉唐和他那个不请自来的师兄。
　　走上几步，打算同那方秉唐再寒暄几句，还未来的及开口，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突然从身旁倒了下去，险些砸到陈箬竹身上，好在方秉唐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那人。
　　陈箬竹急忙退后一步，定睛一看，原来却是那位师兄。
　　原来刚刚的打斗也使何甫林受了内伤，本来似乎也不甚严重，何甫林并没放在心上，此时不知为何突然严重了起来。
　　何甫林半个身体搭在单箫儿肩上，呼吸有些粗重。单箫儿心中也是稍稍惊讶，没想到这个华贵夫人府中竟然有能将何甫林伤到这个地步的高手。
　　“夫人，我师兄似乎也伤的不轻，能否先安排个地方好容他养伤？”单箫儿道。
　　“当然可以。”陈箬竹道。
　　几个下人走上前来，扶起靠在单箫儿身边的何甫林，又领着二人向东厢的客房去了。
　　在下人扶起那个师兄，方秉唐转过身去的一瞬间，陈箬竹看那个师兄抬头了，还在笑，鬼魅的笑，除了额头上微微的汗迹，脸上并没有其他伤病的痛楚。
　　“晚上见！”那个人的嘴唇夸张的开合着，无声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陈箬竹笑了，会心的微笑，于是那张脸沉了下去。
　　陈箬竹知道她不会认错人，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境下重逢。三年前求她救下南人癸的人，在三年后险些杀了南人癸，如果不是最后那个笑容，陈箬竹真的要被他那傻傻的样子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