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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狗熊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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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雨晴进屋大概已有半柱的功夫,楼下,陈箬竹坐在何甫翰身边,低声道:“这就是你口中那位大英雄?整日留恋妓馆,我看是狗熊还差不多。”
何甫翰也不理他只是看着楼上,忽又道:“他是英雄还是狗熊还轮不到你来说,反正你都要服侍他下半辈子,你还是祈祷他以后能对你好些。”
陈箬竹忽的靠的近些,单手扶在他小臂上,道:“不能是你待我好些吗?”
何甫翰小臂一抖,却没躲开,侧头看着陈箬竹,眼中的神色说不出是惊讶还是什么,耳根却微微红了。这陈箬竹算是世上不多知他懂他之人,又长的貌美,若说何甫翰对她与对旁人无异那便是假话。可他转念又想,这女人纵横朝野多年,哪还有什么真心留下,再说,他们两人虽相识多年,可何曾由过什么柔情蜜意?此时这种想必只是她的手段,多少英雄好汉都栽在女人手上,他何甫翰却不想再步前人的后尘。
陈箬竹手掌轻轻握了握,又道:“你师叔这样,你要我与他共度余生?”
何甫翰终于抬手甩掉她的手掌,转过头去既不说话也不看她。
陈箬竹见他这样心中难过,却也无法。她在朝中多年,得蒙皇上恩宠,但她也知道不少人暗骂她不守妇道,可她又能怎样?伴君如伴虎,她哪有不从的办法。这几日来听华亦风几人的口气,这个曹错简直就如这江湖上的帝王的一般,若真的跟了他岂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又不时回想起当年何甫翰每日教她武功的时光,虽然有时疯疯癫癫,但年少英俊,心思缜密武艺又高,对南人癸那样的朋友更是两肋插刀,如此思来想去,竟越发的想永远留在何甫翰的身边了。
这时又是那位女子出来传话,说木姑娘已经先行走了,他们几位现在可以上去。
华亦风整了整衣冠,第一个走上楼去,其余个人跟在他身后也上了楼,七拐八拐到了里面上房,众人先在外面报了姓名,听到里面的人喊他们进去才推门进屋,声音温柔醇厚很是好听。
自陈箬竹认识这几人以来还从未见他们对什么人如此恭敬,跟在最后面走到屋里,瞥见一个青衣公子半趴半倚靠在桌上,高鼻深目皮肤白皙,生的一副好相貌却没有耀眼的锐利,此时这人睡眼惺忪,似是喝醉了的模样。屋里没有别人,想来那就该是他们的那位师叔。可看这人看来不过三十上下,不像这几日来听过那位名震武林的江湖豪强。
那人正是曹错,其实他下月将满四十,只是内功精深又或许保养有方才看起来年轻。
“拜见师叔!”华亦风几人躬身行礼。
曹错懒懒的抬起眼皮看看他们,扫见陈箬竹,忽得眼睛一亮,但马上又暗了下去,道:“你们师傅不来却叫你们几个小喽罗来,是看不上我曹错吗?”
“当然不是,只是此地路途遥远,师傅要照顾少爷。脱不开身呀。”
曹错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不来就不来,不要每次都拿梵子当借口。”
华亦风不再说话,招招手让陈箬竹走上几步,道:“师叔,师傅知道米姑娘去年身故了,您那宅子总需要个女人料理,这位是东京的华贵夫人,您要不要带到府上。”
“嗯,知道了,一起上路就是。”他手里指着酒杯,指节有些发白,双唇抿成一道直线,再不去看陈箬竹第二眼。
‘他怕我!’陈箬竹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连自己都吃惊不小,这个人年纪轻轻就名满江湖,他为什么要怕自己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曹错站起身来,因为醉酒身形有些不稳,何甫林抢上一步扶在他身旁,曹错看到是他,微微笑笑,对着华亦风道:“你们有没有马车,我醉成这样恐怕不能骑马了。”
华亦风连忙应是,仍是何甫林扶着曹错,一行人走下楼去。
“我带了南人癸去你那里。”趁人不注意,何甫翰低声对曹错道。曹错听了也不意外,只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早知道南人癸这几年在京城一个什么华贵夫人门下做了家臣,既然华贵夫人人都在了这里,南人癸来了也不奇怪。
曹错没有带着几人回他位于郊外的宅第,只是换了一家寻常的酒楼,说是寻常却也是这江州城中最大的酒楼,他早先已经包下这里过寿,凡是来赴会的不管有没有请柬都可以住下。曹错并不是经常这么奢侈,但一旦奢侈起来也没什么人能与他相比,江湖传说当年第二门多年聚敛的财富都叫他尽数收走,这点花费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
听到消息的江湖人不少赶来凑个热闹,有的是真的想见见这位有名的人物,有的也不过是为了讨几日的吃喝。此时就有几个聚在厅上喝几杯水酒,聊一些闲话。这几人前来参加曹错的寿诞,却不认识曹错,尤其是这个醉猫一样的曹错。其中倒是有人认得华亦风,却也懒得打招呼,毕竟他师傅乃是弃徒,就算有些本领,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好听。倒是陈箬竹吸引了不少目光,江湖上的女子并不多,好看的女子就更少。
陈箬竹被看得毛了,低下头去,曹错见了摇摇头,低声自语道:“不是她不是她。”
华亦风自是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陈箬竹却不知道。而一旁的单箫儿隐隐觉得那何甫林这次看起来有些怪怪的,连这位大师兄也是怪怪的。
曹错一到酒楼就到房中倒头大睡,何甫林就像尊雕像一样坐在他门口。
华亦风和单箫儿坐在楼下嗑着瓜子,单箫儿看看楼上转交出何甫林露出的衣角,道:“听说阿呆是百草门的后人?”
见华亦风也不搭话,继续道:“虽说这百草门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没了,但有人说百草门的事情曹错是有份的?”
“我还听说那个女人就是嫁给了当年的百草门主,可是当年事发后她就一直下落不明。”
“你小子哪来这么多听说。”华亦风道,“白家早就不认阿呆这个外孙,他也没见过白家其他人,能有什么感情。再说,当年的惨案是那女人一人做的,和师叔无关,他半生就被人骗过那么一次,你休要去揭他的疮疤。咱们师父江湖上名声也不甚好,他一代名侠能不计较与咱们交好,是给了大大的面子,你就不要说三道四了。”
“什么不计较,他难道不是为了那个躺在咱们老家的活死人?亏他下得去手,小时候见到他俩真的以为世上有什么生死之交,结果为个女人搞的不共戴天。”
单箫儿口中的活死人就是他们师父的独子金梵子,当年也是名噪一时的年轻高手,不过如今瘫痪数年,除了他们这几个熟人恐怕也没人会再谈起这个人了。
华亦风突然对单箫儿使个眼色,单箫儿住了口,偷眼顺着他目光看去。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身后还跟着些挑行李的下人。女的已经有些年纪,眼角额头有了皱纹,身材也不算窈窕,不过仔细看看还能看出些许当年的风情。走在前面的男子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印堂饱满身材精壮,一看就武功不弱。这么多天,终于来了两个衬头些的人物。
华亦风认的那女人叫余诗诗,有个诨号唤作花寡妇,听这名号就知道不是什么贞节烈妇。她的婆家也是武林名门正派,可不知怎么的当了寡妇以后就愈发有放浪之名。不过她本领确实不弱,这些年来一个妇道人家支撑着家业也不容易。另外那个男子倒是头回见到,看样子也许是花寡妇门下新近的年轻高手。
不似其他人那般对华亦风视而不见,花寡妇看到华亦风坐在堂中,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拉拉身前的年轻人,又指指华亦风。年轻人点点头,看看华亦风,二话不说走上前来,双手一抱拳,道:“在下昆仑派张铁山,见过两位兄台。”一句话说的声似洪钟,震的华亦风双耳都有些发麻,不禁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好内力。
花寡妇在他身后盈盈笑道:“华先生,这是我们昆仑派的大弟子,今次是头一回到江湖上走动,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华亦风也抱拳还礼,道:“夫人,兄台多礼,兄台好深厚的内力,昆仑派果然人才辈出。”
单箫儿也站起身来行了礼。
那二人这边暂且告辞,招呼了小二过来安排住宿,问了几句话,向楼上看了看,吩咐下人去放了行李。两人上了楼并不回自己房间,而是向着曹错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口,才看站的一动不动的何甫林,花寡妇两人再想退走已经晚了,何甫林蹙着双眉死死盯着他们。花寡妇知道何甫林是和华亦风等人一起的,不过以前倒是没有注意过他,这时见了,还是和华亦风面前时同样的一番说话,不过何甫林却不会和她客套,只是抱臂站着打量二人。
“刚听小二说曹贤弟醉的不清,我这里有上好的解酒药,如果需要我可以拿来。”花寡妇说道。
何甫林虽然面上什么都没说,但看着张铁山,也在暗自思量:‘看这人气息身法好生厉害,以前怎么从没听过这么号人物。昆仑派这几年单只有这个花寡妇还算有些本领,以为已经算是衰败了,没想到又出了这么个人物。’
这么想着,便暗动心思想同他比试一下,又想:‘这两人鬼鬼祟祟的过来,可不像是要送什么解酒药,莫不是想趁曹错醉酒干点什么?’
心下想着,口中就说了出来:“两位过来之前大概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守在这里吧?要是我不在这里,两位是打算把药直接给我师叔灌下去吗?就是不知道要灌的是解酒药还是毒药了。”
花寡妇听了眉头一皱,心想以前以为这人呆头呆脑,没想到这么眼尖嘴利,那张铁山轻哼一声,怒道:“你小子什么身份,我们和你客气两句你还以为我们怕你不成,今天若不给我师母赔了不是我们可不罢休!”
原来这张铁山也是个火爆脾气,几句话便是要动手的架势,这倒正中何甫翰的下怀,立刻摆开架势,口中还道:“来来来,怕了你不成。”
“你小子好生无礼!”张铁山怒道,一边双拳已经挥出,花寡妇想要阻止却是不及。
何甫林本来抱着短棍兵器在手,不过这时不愿先出兵器,又不能扔掉,只好单手挡开这一拳,并接势向后轻轻一跃好泻些力道,不过还是震的手臂微微发麻,不及调整,对方第二拳已到,口中还道:“快出兵刃,不然就没机会了。”
这张铁山并不使其他兵刃,一双铁拳练的刀枪不入,是外家功夫的高手。
何甫林还是不愿出兵刃,这次不敢再单手格挡,侧身闪过,道:“对付你还用不上兵器。”
闻言张铁生怒哼一声,道:“那你可别后悔。”双臂一震,力道猛然又大了三分,何甫林只有单手。已经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心想这回难道真的要输?张铁生出了十余招,始终打何甫林不到,心中也是懊恼,出招越发生猛,一招紧似一招,忽得挥手肘击向何甫林腹部。眼看何甫林躲闪不及,便要挨上,他拿着短棍的右手一甩,短棍接在一起露出两端的砍剑,接着反手一划。张铁生不及躲闪,胳膊上便留下了一道血痕,闪开半步,看看何甫林手中兵器,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终于出真本事了,我张铁生今天奉陪到底。”说话间双臂运力,手臂陡然间粗了一围。
也就这时,旁边曹错的房门幽幽打开,曹错走了出来,修长的十指从何甫林手中接过短棒拆开和上收起了砍剑,接着走到张铁生跟前,拍拍他还运着内劲的臂膀,道:“年轻人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吵吵闹闹打扰了大家休息。”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也懒了下来,张铁生看着曹错手中何甫林的砍剑,何甫林看着还停在张铁山肩膀上手掌,这两人在年轻一辈中都算是顶尖的高手,可此时看来也不过尔尔,两人都在全神戒备的状况下被人轻易卸了兵刃。
曹错和花寡妇客套了几句,吩咐何甫翰去把华亦风找来,他有事要问,转身又回了房间,一场热闹就此罢了。
两位的打斗之前已经把住在店里的江湖人士吸引来不少,若是换作平日,两位年轻人必然觉得受了大大的羞辱,可换成眼前这位曹错,却也只能认命。大家摇摇头各自散去,还只是感叹一场好戏就这么没了,混在人群中的两个年轻人也随着人群散去,一个说道:“师父平日说如今武学没落您还不信,现在可信了”
“以为何甫林是什么了不起的高手,原来也就在那天在…在京城神气,见了真高手还是不行。”两人说话都声音纤细。
“少爷这话不对,何甫林在当下这武林确实是一流高手,张铁山也是当下武林的一流高手,可最后出来那人却像是早几辈的大大高手,恐怕师父都没有必胜他的把握。”
另外一人玩笑的打了他脑袋一下,道:“敢说咱们师父不如人,小心师父知道了剁了你。”话虽这么说,心中也知道自己这位小师兄眼光一向厉害,既然这么说那么一定不会错。
本来也从屋里探出头来张望的陈箬竹,听到熟悉的说话声音寻声望了过来,看清了那人面孔忙关上了窗子。两人虽然都穿了男装,但模样都颇为清秀,其中一个正是那殿前红人武德公主赵婉清。陈箬竹知道赵婉清素来喜欢舞刀弄剑,也没想到她会跑来凑这热闹。至于她不认得的另外一人,其实也是宫中的熟人,就是当日在练武厅帮何甫林挑选兵器的小太监小卓。
这两人是无意间听说这几日这里有件江湖大事,所以跑来凑凑热闹,至于会在这里遇见何甫林,再说要在这里办寿筵的是什么人却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