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烟络七

6、故人相逢应不识（二）

　　“你没听说过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一种香料，虽然香味奇异，但却产量极少，生长环境又极其恶劣，所以世人大多不知。这九迭香若是单独使用，只算的上是种名贵香料，可若是混了月樱草之后再进入人的血液之中，则会使人精神恍惚，陷入幻觉之中，状同疯魔。”
　　“你的意思是说……”谢展予微微皱起眉头。
　　“我们漱玉阁以医药闻名天下，少时在师尊那儿见过一次。昨夜在天津桥下似乎闻见，当时只觉的熟悉，一时却没想起来。”洛江离略一思索又道：“昨夜那两辆马车在天津桥下差点相撞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总觉得身边有什么人动过手脚。我想，那一定是一种极其尖利细韧的东西，以恰当的力道射入人体之中，几乎不会引起人的察觉。可那样的东西杀伤力自然也是有限的，当时又没人因此而受伤，我也没在意。如今想来，那一定是针类的暗器，浸满了九迭香与月樱草，刺入人的身体，只需算准了用量，不会当场致命，却能使人在恰当的时辰疯癫。”
　　“江离，你确定吗？”谢展予沉声道。他看了看周围，他与江离坐的位置较偏，那些食客们依然讨论的热烈，没人注意他们。
　　“练功练岔了走火入魔也不是不可能……”江离轻摇了下头。
　　“虽说不是不可能。可是越是武功高强的人，练功越是谨慎小心，只要不是邪魔歪道，没那么容易走火入魔的。况且我看那杨肃声音洪亮，精神矍铄，可没什么走火入魔的征兆……”谢展予低声说着，忽然握住江离的手腕，“洛阳不太平，咱们这次恐怕来的不是时候……”
　　“无论如何，这一次绝不能空手而回！”洛江离任他握着，低了头，声音清淡却坚定，“只是难为你……我也知道你家里的状况……”
　　谢展予心头一沉，还未开口，便听到一声爽脆的呼声，不由扭头看去。
　　“顾大娘……”那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刘海儿遮去了额头，
　　露出团团的一张小脸，粉杏色的衣衫上缠枝海棠花静静的绽放。
　　“叶姑娘……”顾大娘讶异道：“今儿怎么您亲自过来了？”
　　“躲个懒出来遛遛嘛，整天在家里都闷死了！” 叶姑娘笑盈盈的说道：“顾大娘，我的豆花您可装好了？”
　　“装好了装好了！”顾大娘边应着边麻利的将收拾好的提盒递到叶姑娘的手上，挂满了笑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姑娘，您小心点拎着，路上慢走！”
　　“多谢了，顾大娘！”叶姑娘接过食盒，递上银钱，笑吟吟地倒了谢，便沿着来时路向回走。
　　那顾大娘也不顾摊子了，直目送叶姑娘没了影才回去忙活。马上便有食客打趣她：“顾大娘，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值得你这样恭恭敬敬的？”
　　“自然是得恭恭敬敬的，那位是修文坊叶府的姑娘。叶家老爷虽没什么本事，可人家到底是慕容家的姑爷，那慕容家在洛阳，不说别的，就是铁镜门的杨老爷子，那也须得给几分面子的……”顾大娘还在絮絮说着。
　　谢展予的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便听见洛江离道：“大公子，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这位顾大娘说的是哪个叶府，哪个慕容府？”
　　“江离，这件事……”谢展予还在斟酌的该怎样开口，那边顾大娘已经耳尖的听倒了江离的话，于是便殷勤道：“这位姑娘是外地来的吧？姑娘有所不知，叶府的叶靖铭叶老爷当年娶得是慕容家的大小姐慕容嘉兰，生了一个女儿名唤含嫣，定的是叶老爷的得意弟子凌远湛，只等叶姑娘及笄之后就成婚！那慕容家还有位爷，可惜却是个怪人，不肯娶亲的……”话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顾大娘正说的起劲，突然被吓了一跳，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就被咽了回去，正要嘀咕两句，眼睛却扫见那姑娘手中的筷子被折成了两段，心里虽觉得奇怪，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顾大娘，我们结账了！”谢展予冷声道，似乎是有些怪她多嘴。
　　顾大娘正不知所错呢，只觉得这位公子替她解了围，顿时越看他越顺眼起来，忙忙的替他们结了账，好好的送出去。

　　洛江离安静地跟着谢展予出了巷子，直到周围没了人声，才停下脚步。
　　“你早就知道了吧？”江离颇有些生气的质问。
　　“我……很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晓得该如何跟你说。”谢展予轻声解释着，“只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你明明知道我等了多少年，当年我托你帮我找寻，你答应的那么痛快，我等了一年又一年，我以为真的很难找，原来你很早就知道了，却一直瞒着我……”
　　“我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难过，这件事情你师尊也晓得，我们都希望你放弃寻找，放弃报仇，开开心心的过自己的日子！”谢展予心里虽难过，却也有些微地轻松。瞧着她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又柔声劝道：“江离，你终于还是知道了，可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跟别人不一样，没有他们，凤羽山的日子不是一样快活么！我们回凤羽山去，好不好？”
　　洛江离深深地缓缓地吸着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是，我是跟别人不一样！凤羽山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也回你的临安去吧，好歹你是谢家的长子……”她掰开谢展予扶在她肩上的手，决然的转身离去，初生的阳光照进巷子里，将她的影子拉的又长又瘦……
　　谢展予瞧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的出了巷子，想着她淡漠疏离的声音，‘她竟然赶他走呢，’这样想着的时候，心脏仿佛被骤然的攫住。
　　她总是让他心疼！可是那些人，终究是会相见的吧。那么久远的恩怨，都快二十年了，如今，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