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烟络七

5、故人相逢应不识（一）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洛江离敏锐的感觉到了房间里的异动。然而她只是翻个翻身重新拥紧被子，懒懒的道了声“早”。一声闷笑清晰的传进她的耳中，她毫不犹豫便将枕头掷了出去，恼怒道：“谢展予！”
　　“好吧，我不笑了！”谢展予收了笑，背过身往桌旁坐下，又忍不住笑道：“江离，若知你下了山会如此有趣，我该早早带你下山……”话音未落，一只枕头又飞了出来，恰好砸在谢展予的后脑勺上。
　　“少废话，你怎么来了？”洛江离没好气的问。
　　“谁教你不肯住我安排的地方，自作主张的跑来住什么客栈，害的我找了一晚上……”谢展予揉揉后脑勺，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知道她已起身。
　　“我是说一大早跑来，可有什么事？”江离听他说找了一晚上，顿时觉得有点内疚，不由软了声音道。
　　“的确有事，不过倒跟咱们没什么关系。”谢展予漫不经心的说着，见江离出来，忙扶她坐下，又倒了杯水给她，才接着道：“铁镜门的门主杨肃昨晚上死了……”
　　“我不认识他……”洛江离慢慢的饮下杯中水，淡淡道。
　　“昨晚在天津桥差点被疯马撞到的那辆车，坐的就是杨肃。”谢展予边说着，又给江离往杯中添满了水。
　　洛江离听着水声‘汩汩’响起，忽然沉默的将脸转向谢展予。谢展予瞧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定定望着他，心里忽然觉得发毛：“怎、怎么了？”
　　“你一直跟着我……”
　　她一直都是聪明的……谢展予细细端详着她，有多久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过她了……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你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来洛阳，还不肯让我跟着，我怎么能放心呢！”他叹了口气道。
　　其实这一路上，洛江离并非一点察觉都没有，只是总不肯相信罢了，况且以谢展予的轻功，认真隐藏起行踪，她也确实不容易发现。江离不由有些沮丧，无论多么努力，自己始终没能强大到足以与所有强者对抗。幸而她并不是善于钻牛角尖的人，这种沮丧，转眼也就过去了。谢展予正自忐忑，却见洛江离忽地一笑，唇角便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不生气了！真的！我饿了！可是我还没洗漱！”
　　谢展予怔怔的看着江离，极短的时间内，她已熟悉这屋里的一切。他看着她轻车熟路的洗漱，似乎已在这间房子生活了很久，忽然失笑道：“江离，你不洗脸也没关系的……”一只茶杯已飞了过来，谢展予毫不费力的截住，大笑道：“我真该早点带你来洛阳！”其实他想说，‘江离，你变了，你变的开心变得活泼是因为快要见到他了吗，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会带你来洛阳……’
　　洛江离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谢展予极力隐藏的欲言又止，自从进了洛阳城，之前的忐忑不安忽然全都不见了，她现在甚至感觉到了一点兴奋。而这一点点的兴奋，已足以让她暂时忘却那些烦恼与惶然。

　　顾大娘的豆花摊子摆在永宁巷的巷口。早些年的时候，顾大娘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这一带有名的豆花西施。如今年岁渐长，孙子都有了，又是操劳惯了的，性子也也越发的泼辣，成日里听着东家长西家短，倒混成了包打听。只见她一边麻利的舀了两碗豆花，加了佐料进去，回身又捡了三个胡饼放在碟子里一并端上桌；一边侧着耳朵听着那些食客议论着才发生的新鲜事，偶尔还力所能及的插上两句：“造孽哦!铁镜门的杨老爷子哎，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他要是剁上一脚，整个洛阳城都得颤上三颤，你说怎么忽然就死了呢？”立马便有食客搭腔：“如今杨氏一门可算是烧了个干净，他往日里再厉害再威风有个屁用！”
　　顾大娘似乎没听出来那食客语气中的不屑，叹道：“客人说的极是，平日里再厉害也抵不过天灾人祸呀！”
　　马上又有食客嗤笑道：“顾大娘你这次消息可是不灵通了，那可不是什么天灾人祸……”
　　那食客话音未落，立马便有好奇的人围了上去，偏那人却故意卖起了关子。顾大娘把手中的抹布掷过去，笑骂道：“尤老三，少在这给老娘装蒜，你要是知道，还能憋到现在……”
　　洛江离也是竖起耳朵听着，面上却丝毫不显，听到顾大娘的话，不由莞尔，心道：这顾大娘说话倒是有趣！
　　周围的食客听顾大娘这么一说，立马便无人再问。那尤老三见刚刚还围着他打听的人马上走掉一半，不由急道：“谁说我不知道！那杨老头不就是练功练的魔怔了，半夜三更的发起疯来，杀了好多家眷子弟不说，还放了把火将杨府烧了个一干二净！”
　　周围的人听了，有的震惊，有的了然，也有的不以为意，继续吃自己的饭。
　　那顾大娘又问：“尤老三，你这消息可靠不可靠，自己把自家给毁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那尤老三脖子一梗：“怎么不准，他们家逃出来的仆从亲口说的。再说我有个兄弟昨夜就在那救火来着，只可惜火势太大救不下来，只能等它自己慢慢的烧没了……我是听他讲的，嘿嘿……”
　　……
　　洛江离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碗里的豆花，脑海里又有那种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
　　谢展予瞧着默不作声的洛江离，轻声问道：“怎么，不合胃口么？”
　　“不是，只不过……”洛江离略有些迟疑着，忽然问道：“大公子自少时便在江湖上行走，可有听说过九迭香？”
　　“九迭香？”谢展予略一思索，便回答说：“我虽少时离家，这世间奇奇怪怪的东西也见了不少，却从未听说过什么九迭香。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