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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暗流涌动 ...

  •   兴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官道上的人也稀疏,沉默着来往,当着彼此一生一次的过客。
      “那么步兄,后会有期。”
      “你当真不与我同去?”
      秦卿摇了摇头。
      步崇逍还欲再说,对上那双眼睛,也就妥了协。
      “……也罢,你素来固执,我一次说不动你,也就不多费力气了。”
      秦卿听了他的抱怨,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小弟的不是,待此番事了,再请步兄喝酒。”
      步崇逍闻言,夸张的扬起了眉头。
      “不错啊秦美人,上道多了。那可说好了,不许耍赖。”
      “自是一言为定。”
      得了他的诺,步崇逍果断不再纠缠,连个别话也不多说,信手一拨马头就要走。
      他惯是个爱现的,最好潇洒决然那一套,秦卿与他相逢又道别不知多少次,几乎从未听过此人口中有过“再会”之类的话——他总是话题干脆截断,毫不拖泥带水,然后摆一套自认为潇洒得没边儿的姿势,张狂着离去,只给身后人留一个恣意的背影。
      秦卿对此从来也是纵容的,每每也都给他面子,只这一次出声拦住了他。
      “步兄!”
      步崇逍的马蹄子都撒出去一半儿了,听到这呼喊连忙收住,还没停稳当便先回过了头:“你改主意了?”
      见他难得狼狈,秦卿脸上笑意更深了些,却还是摇了摇头。
      “那怎么?可是有什么要交代?”
      “交代算不上,只是一些俗事。”
      步崇逍挑起眉。
      秦卿性子温和,却绝不温吞,他这么犹豫的时候,多半是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了,十有八九还与他那朝廷和玄武卫有关。
      果不其然,秦卿又迟疑了片刻,才没头没尾的说:“步兄,下次若是再见着我——有旁人知晓我身份的时候,步兄……当我陌路可好?”
      步崇逍心里忽然有些恼怒自己的坐骑,只怪这畜生方才怎么不快一些,没一口气奔出个百八十里。
      他冷哼一声:“怎么,秦将军是觉得认识我等江湖草莽,丢脸不成?”
      秦卿苦笑一下:“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秦将军是觉得我是那等心系虚名之辈,还是惧怕流言之徒?”
      秦卿被他一通抢白堵得哑口无言。
      他们彼此都知道秦卿本意并不如步崇逍所说,可一个不善争辩,一个嘴尖舌快,倒真显得秦卿理亏似的。
      步崇逍耍完了嘴上痛快,余光瞥见他眉目低垂的样子,又有些后悔。可是一想到这人前一天还在与自己喝酒赏月,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心中便愈发觉得气恼。
      “秦将军还有什么指教吗?没有的话,草民还急着赶路呢。”
      秦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
      “……一路顺风。”
      他让了步,步崇也不由悄松了一口气,然后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一夹马肚子便上了路。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秦卿已接连目送步崇逍的背影远去两次,夜里还好,此时身处萧条的城驿,两侧林木尚且葱郁,却无端感受到了一丝早至的秋意。
      那同样一身黑衣的副将自始至终都不远不近的守在他身边,做一个安静的影子。
      “钱兖。”
      “在。”听到呼唤,钱兖就像一个草人活过来似的,立刻上前一步。
      “张刺史那边怎么样了?”
      “今晨已经出发了。”
      秦卿点了点头:“那高廖呢?”
      “一直没有出过房间,想来还在想如果开脱。”
      秦卿冷笑了一声,便不再多问,只遥遥望着官道上三三两两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约莫一刻,他才理了理袖口:“那我们也走吧。”
      沿官道向东十余里,正南而下,便是杭州。
      有些句子,虽然俗套,却是真理,代代传下来,纵是先前有所怀疑,亲身实践后也必定叹服。比如: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绿杨白堤的乱花浅草,无数文人墨客心中的梦。
      自然,对江湖人也是一样。
      江湖多武者,武者眼中的西湖或许不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潋滟清波,却也是笙歌妙舞英雄美人一场风流快活赢得青楼薄幸名。
      “说是英雄美人,可不知是怎样的美人儿,才能配得上爷这样的英雄好汉呢……”画舫里有红衣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柔若无骨地倚在身边人怀里,如丝媚眼恨不得将对方紧紧缠进自己这柔情的网里。
      可惜那人眼神却冷冽得没有丝毫温度,仿佛怀里拥着的不是软玉温香,而是一副红粉骷髅。
      不过他虽然眼中没有笑意,不代表脸上也是寒若冰霜——甚至可以说是笑盈盈的。
      只见那人慵懒的靠在锦缎铺设的躺椅上,一席青衣曳地,剑眉星目,薄唇勾三分玩味的笑容,只看形容,恰到好处的一个多情浪子,一副不留恋花丛,只游戏人间的做派。
      可惜,眉间的风流丝毫掩盖不住一身肃杀的寒意,两种截然气质融合在一起,无端的形成一种诡异。
      “有玉娘在,郑某又怎么会这般不解风情,去想那些别的莺莺燕燕?”男子手指玩弄着玉娘的纱衣,故意放低声音道,“她们,怎么比得上你之万一?”
      玉娘巧笑一声,故意嘟起嘴在男子结实的胸膛上推了一把:“这话玉娘也就只敢听听罢了,郑爷红颜知己满天下,怕是不知对多少佳人说过?”
      “可是这知心的话,可是只与玉娘你说呵。”被称作“郑爷”的男子笑的意味深长。
      此时画舫已经行到湖中央,岸上笙歌渐远,湖中画舫各寻清静互不相干,一轮不甚明亮的月亮怏怏的挂在天上遥望着人间的烟火,烟火里的人丝毫不在意天上到底有没有神在看,水里有没有灵在听。
      很多秘密,往往就是要在这样的寂静时候讲,才能显出它的重要。
      “杨爷来信儿了,说是这两天就到。”
      “他带着大队人马,没有引起注意吧?”虽然对伙伴的信任十分重要,奈何事关重大,郑姓男子也不得不谨慎多次一问。
      玉娘媚笑一下:“杨爷的本事,可不比郑爷差呢。”
      “哦?”郑雪行也笑,搂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玉娘指的……是哪方面的本事?”
      “若说是怜香惜玉……自然是爷更胜一筹。”秋水瞳里盈盈水光,在烛光下显得十分梦幻,“爷的心可软呀……”
      “你信不过我?”男子眯起眼睛,“还是说是你那杨爷?”
      梦幻,即是不真。
      这画舫从岸上驶入湖心,就像是一场纸醉金迷的欢乐场渐渐变成了迷离幻境里的妖魔窟,恩客不像恩客,舞姬不肖舞姬,一个比着一个高深,一个赛着一个莫测。
      玉娘直直的望着他,那目光丝毫不像一个青楼女子所有,更不该嵌在一张巧笑的脸上。果真像是一个白骨精——分明自己的人皮就是披的,还非要拔下别人的皮,看看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毕竟是养了爷十多年的师父呢……”
      男子忽而一把推开怀中的佳人,看着她惊呼着扑倒在地。
      “师父?”他冷冷的开口,脸上却仍然笑得亲切,“为了达成目的,就是我的亲爹,我也一样杀。”
      玉娘浑身猛地一颤,抿紧了浓妆里艳红的唇。
      那个“杀”字吐出来的瞬间,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意从那个青色儒衫的男子身上倾泻而出,连她这个不会武功的人都可以感觉得到。
      此时她已经毫不怀疑,这个江湖上盛名在外的许门大弟子,是真的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自己的师父。
      她显然是听惯了眼前人的好名声,见惯了他风流多情的模样,才敢说出那种与挑衅无异的话。结果没想到被小看的对象只是稍稍露出锋芒,便已经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颤抖着匍匐在地上,半晌没能站起来。
      反倒是这一切的源头,自始至终那一副浓情蜜意的神情就像是长在脸上似的,没有半分波动,见她抖着身子,关切的起身,一把揽过玉娘僵住的身子将人扶了起来,就这么抱着她又坐了回去。
      玉娘本就被他笑脸不认人的功夫吓到了,这时候生怕他就这么笑着把自己从船上丢出去淹死在湖里,下意识的想抓住些什么又不敢动弹,战战兢兢的攥住了自己的袖子,直到男子坐下,只几步功夫,那块红纱已经湿透了。
      男子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恐惧,还安抚似的轻轻亲吻了一下她鬓边的乌云,这才继续用那种温文尔雅的语气开了口。
      “再过十日,江湖豪杰欢聚一堂,就要仰仗玉娘歌舞助兴了……我可是特意向师父引荐了你,让那个老古板接受还费了些口舌,你可千万别让我在师门落了面子,嗯?”
      师父、师门这两个词里透露出了寒的刺骨的笑意,让玉娘收敛表情重新作出一副没有破绽的模样的努力化作白费,只能嗫喏着答:“奴明白,一定谨遵爷的吩咐。”
      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时候也不早了,难得良辰美景,玉娘……”
      玉娘咬住下唇偏过头不去看他,半晌才又扯出一个合格的媚笑。
      “既如此……就让奴服侍爷……”
      好像之前的对话只是画舫划过湖面的水波,船远去了,月影犹是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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