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乱》如饮水者

8、第 8 章

　　正文第八章

　　虞城的冬总是格外的冷，每至落雪，便可连下上三天三夜只把整个虞城都装饰的银装素裹才罢。而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周楚便开始闭门不出。他是极怕冷之人，像这种时候，屋里必定一早就用上了暖炕，熏笼。

　　周楚睁开眼坐起身，盖在身上的毯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滑落到腹部，周楚用手把它往上提了提。

　　“屋里有些闷，要打开窗子透透气吗？”花蕊把手炉给周楚递过去。

　　“开吧。”周楚接过手炉，冰凉的手触到手炉的热度让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花蕊走到窗前伸手把窗子打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让它既可以透气又不至于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从周楚的位置上正好可以看见窗缝外边的景色。入眼是一节残枝伸展过来，上面落着少许的雪，而无雪遮掩的地方是深褐色的表里，透着股凄怆萧索之感；视线往上是一小片乌蒙的天空，看得久了只觉从心里头透出一丝阴霾压抑之绪。

　　周楚轻吁了口气，视线落下，再放远，接着他便看见韦素一身玄黑色宽袖长袍，外罩暗红色立领披风一路踏雪而来，就好比干净的宣纸之上突然不知从何处落下一滴朱砂，缓慢的在宣纸之上晕染开，虽不成画，却仍被那艳丽之极的色彩吸引住目光。周楚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信步走近，本是沉郁肃穆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自有一股温润气质，且他又是爱笑之人，这么冷的天，他脸上的笑却分毫不减，反而愈发从容，微勾起嘴角，便是犹如三月春风般让人温暖和煦的笑。

　　周楚别开眼，声音淡淡的对花蕊道“把棋拿出来吧。”

　　待花蕊把棋盘摆好，韦素也推门而入了。

　　这几日他总是来的特别勤，或在早朝过后，或在午间，晚上却是一次也不曾来的，而每次来都只待上一个时辰左右，每次也只做下棋这一件事。

　　周楚对待每一场棋局都显得特别专注且认真，所以就算韦素心里知道这人不会下棋却仍是拿出十足十的诚意与之对局，从来不因他不会而有所懈怠。两人就这般诡异的一连下了近七天的棋，而每次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以周楚败北而结束。

　　今日也不出所料由周楚输五个半子而结束最后一盘棋局。

　　韦素看着眼前这人明明脸上面无表情却用一种超乎寻常的严肃的口气说道“我又输了”，只觉十分有趣。心里轻叹一声，这人还真是……在棋艺上没有半分天赋啊。

　　如此殷勤往返于惠明斋的结果是，某天早朝，炎帝亲自下旨让他去礼部任了员外郎一职，百官皆是门儿清，这就是靠上刘御史的好处，也就是这事让大家看清，原来陛下还是宠着刘御史刘大人的，于是一向门可雀罗的刘府在这一日过后又再次门庭若市起来。

　　除夕将近，原本定在一月后的十八皇子周岁礼也正巧赶上了除夕的日子，于是宫里老早就忙了起来，务必使年宴与十八皇子的周岁礼办的妥妥当当。这种时候，身为礼部的员外郎就开始忙起来，除夕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祭祀礼仪需要操办。

　　忙的时候，韦素便不再往惠明斋去，周楚对此也没什么感觉，仍旧一日日的窝在屋子里看看书或者干脆睡觉，颇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

　　离除夕不到五天的时候宫里出了桩不大不小的事，炎帝遇刺了！说是不大是因为炎帝并没有因此受伤，不小却是有人如此大胆竟敢在炎帝去早朝的路上行刺。

　　刺杀失败后，行刺之人被炎帝当场捉获打入刑部大牢待年后再审。

　　这件事周楚自然也听说了，他面色平平，只心里有些不解。

　　这场行刺有些莫名，时间地点都不对，或者干脆说是愚蠢之极，可在他看来如此愚蠢的行为却偏偏有人做了，目的何在？

　　周楚把手里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背微微后仰倚上靠背。

　　除夕终是到了。

　　周楚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人潮涌动，热闹非常的街市，脸上有一瞬间怔忪。恍惚还是很小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夜里独自一人偷跑了出来，拿着从母亲那诓来的碎银子买了烟花然后找到一处安静偏僻又阴暗的小巷一个人毫无顾忌的放起来。那烟花很是漂亮，漂亮的有些晃人眼，那时候他想，将来一定一定要再来放一次。可惜，从那次回去之后他便出了事，之后除了去外父那就再也不曾出门，也就再也不曾亲手放过烟花。

　　周楚出神也就眨眼的功夫，很快就收起情绪。放下帘子，将车外的喧闹隔绝开来。

　　宴席置在泰和殿，泰和殿外又另设席面供二品以上官员就用。夜幕刚落，一时只见宫女着喜庆的衣裳在泰和殿紧张有序的忙碌着。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随着鼓乐之声响起，炎帝携萧后以及众位嫔妃入座，而后是各位皇子公主们，官员则是最后落座。如此盛大的筵席总少不了歌舞声乐的衬场。待筵席进行至一半，炎帝放下银筷，坐下各位也随之停下手里的动作。炎帝坐在首位上笑道“朕今日高兴，尔等都不必拘束，尽管放开了来吃喝。”说着给太监总管魏禧使了个眼色，魏禧领会退下，不过一会儿，便有六名衣衫翩跹的女子而入。

　　有乐声响起，缓慢而清越的曲调，六位女子随着乐声的响起开始舞动身姿，水袖甩出，足尖点地旋转，长发随之漂浮上下，一举一动配合都堪称完美。

　　舞蹈过后是杂耍，惊险又不失有趣，众位看的都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交头接耳轻声探讨一番。年宴进行到最后便是最后一场每年保留的传统舞蹈‘庆丰年’。此舞之意在于祈愿来年能获得大丰收，寓国泰民安。舞依次分为‘春夜喜雨’‘惜夏悠长’‘秋说丰年’‘冬兆瑞雪’四个场景来演绎。今晚的‘庆丰年’以之前所有的有些不同，前三场出演人数分别为八十八人、九十八人以及一八零八人，只到最后一钞冬兆瑞雪’却只有一人独演，且演绎者为男子。

　　如果说春夏秋是从期盼丰收到最后获得丰收由衷的喜悦，那么冬便是对它们做出总结，是加之一倍的发自肺腑的对上天所赐与的馈赠表示衷心的感谢以及对来年殷切的祝福和虔诚的祈祷盼望，可想而知，这最后一舞的难度。

　　每一年的‘庆丰年’都是由不同的戏园排练出不同于以往的舞来保持每一钞庆丰年’的独特美感以及新鲜感，让炎帝以及在座的所有人都对此有所期待，而事实上每年的‘庆丰年’都不曾让人失望过。所以，在看过春夏秋独特有趣的演绎之后，对于今晚的冬大家心里都不约而同的表示出强烈的好奇以其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