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血染的青梅竹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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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特别长，算日子已经是秋季了，农忙已经结束，草木开始凋零，但天上的太阳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依旧是那么炙人。
邢案摆到了刑场，监斩的官员们穿着厚重的秋季官服，顶着烈日，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淮安一党谋逆，方家是一大助力，所以都不敢怠慢这次监斩，连服饰都不敢出错。
宫门方向驶来一辆马车，车内坐着的正是谢之妍与陪伴她的宋君柯。
谢之妍躺了快一个月，但心情忧郁，每日除了喝药，进食很少，林弦苦口婆心的说了许久，她底子本就不好，内伤外伤都不轻，不多吃些把身子养壮实，入冬了怕是扛不住。她只是笑笑，依旧我行我素。
听说方氏一党要在秋后处斩，谢之妍请了旨去送行，皇帝以保护为由，请了督察院的宋君柯随行保护。谢之妍会心一笑，保护……其实是盯梢吧？
手指拂过脖子上的小银狮子，谢之妍想要将它摘下来，却始终没有下得去手。
车内有些闷热，谢之妍看到宋君柯额角沁出的汗，她应该很热，只是忍着不说罢了，督察院的人性子都这么别扭么？罢了，如今自己的地位尴尬……谢之妍无奈地笑笑，掀起了帘子。
日上正午，监斩的官员同看热闹的百姓都等着午时三刻的到来。马车驶进人群，宋君柯拿着令牌，不知同负责的官员说了些什么，一众官员便毕恭毕敬地让开，随她们方便了。
因时辰未到，规矩也松些，邢台上乱七八糟地坐着方氏一党，大多数人表情悲戚，还有些面如死灰。方升宴自马车驶入便一直盯着那车中之人，见走过来那人面色晄白，脚步虚浮，便知她伤还未好，太阳这般大，不知她能否扛得住……
是她反水！坏了侯爷大业！累方氏一族被司马氏诛杀！方升宴恨她，更恨自己，都被她害得要处斩了，却还忍不住挂心她。
原来都是一场戏，她以自己为饵，进了侯爷府，爬上了侯爷的床，还要做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惹得他来心疼来保护，什么方哥哥妍妹妹，都是她狡诈恶毒的计谋！亏他那时还带着她冲到侯爷面前，不惜忤逆父亲的意思，只为求得谢方两家的婚约。
“你来作什么假慈悲！”他曾经爱极了这个人，此时却对她恨到极点！
“方世伯”，谢之妍并没有理会怒气冲冲的方升宴，反同方槐行了一礼：“谢方两家交好，侄女来送你们最后一程。”
“十九姑娘好手段，在侯爷与升宴之中游刃有余不说，还攀上了项婴”，方槐抚掌大笑，他早跟方升宴说过，谢之妍是侯爷的女人，就算只是个玩物，也不可沾染，但那时方升宴一心在谢之妍身上，丝毫不将父亲的话听进去。“妙极妙极，真真是报应！老夫竟没想到自己被谢家的女儿算计，这是一报还一报哇！”
“升宴呐，你可知当年是谢公权醉酒时跟我说出了王谢祝三家的秘密，是我把秘密献给了侯爷……害他谢家满门，如今……报应啊哈哈哈哈”
方升宴顿时面色惨白，原来还有这般缘故么？那谢之妍是不是早就……
“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那还真是阴差阳错了。”谢之妍微微一笑，从食盒中拿出酒菜，“前尘之事，今日之后，就都散了罢，还请世伯与世兄吃饱些再上路。”
她自被项华带出天牢那日，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谢家平反，可此刻……原来谢家被抄，竟然是因为爹爹太相信所谓的朋友，泄露了王谢祝的秘密，却忘了在权力的侵蚀下，什么故交好友，都有可能在背后捅你一刀！
方升宴看得出谢之妍故作平静下的惊愕与愤怒，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谢家被满门抄斩，竟然是因为方家踹了临门一脚。他和谢之妍，如此便是世仇了……
方升宴站起身，沉重的手铐脚镣拖动，响起沉闷的声音。身上蒸出的汗气与镣铐的铁锈气混合在一起很不好闻。他方升宴何时这般落魄过？
“你到底为何……你就那么恨侯爷？还是公主的原因？之前你同我……”都是假的么？方升宴想要问出口，又害怕她的答案。那个经常同她赌气撒泼的妍妹妹，那个含着泪对他的允诺点头的谢之妍，都是假的？他早就知道她对姜御丞有恨，难道是因为这恨，所以反水帮了皇帝？
可他明明允过，大业得成之后风风光光将她娶进门，再不让她受半点苦楚……
“我误杀袁锋那日遇上你，只是顺水推舟。”谢之妍突然有些愧疚，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七岁，虽然性子骄纵了些，偶尔与他添堵，但心眼里对她还是好的。也许方升宴曾经骗过她，但在侯府中，方升宴对她的看顾与温柔都不是假的。恨只恨，方家是淮安侯一党，他们注定要站在对立的一面。
想起那日她被姜御丞召寝完毕，拖着沉重的身子，惨白着脸回房，半路被方升宴所截，他红了眼睛，挟着她去找了姜御丞，求姜御丞将她送去方家。姜御丞嘲讽地笑笑，说不过是一个姬妾，若是喜欢，等大业得成，便赏赐送去方府。
姜御丞将她当玩物，方升宴却把她当至宝，在姜御丞面前气势十足地说，到时要将她风风光光娶进门，结谢方两家之好……
“那你和项婴……”方升宴想起宫变那日，谢之妍被云风眠剌了一刀，他心急如焚，却一直被人缠着脱不开身去，好在有侯爷护着她，可谁知谢之妍莫名其妙给了侯爷一刀，被侯爷一掌打飞。他那时见项婴如同地狱来的修罗，抱着奄奄一息的谢之妍杀出重围。
想到曾经谢之妍与他在宫中行走，远远遇见项婴就要绕道，理由是谢之妍说害怕。可那次看来，害怕是假的，不愿让项婴撞见她同别的男子走在一起才是真的吧？
谢之妍想到自项婴从云州回来，她俩便如同陌路之人，哪怕是受了重伤到现在，项婴也不闻不问，应该是还在恨她怪她，不早些举荐白松去对抗西秦，害项婴视如亲妹的公主白白送死……也许，他是在嫌她呢……嫌她是姜御丞的女人……
她太嫩了，自诩有点小聪明，可到底是看不透姜御丞，也看不透项婴，若是她能预知这一切……
哼，预知？自己到底是太贪心，什么都想要，想要振兴谢家，想要和好友一同过上安定的生活，想要一个够强大的男子为她遮风挡雨……
太贪心的结果就是什么都得不到。谢之妍自嘲地冷笑。
“方少爷，我是骗了你没错。就像姜御丞说的，我没有选择，亦没有退路。若我真心投靠姜侯一党，估计早就在交出宝贝那一刻被你们灭口了。大家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姜侯造反成功，此刻便是我与你易地处之。”
方升宴见谢之妍神色冷漠，想她到底是不信自己。她信的是谁，项婴么？顿时心里酸得很，又想到今日之后便与她阴阳永别，恨恨地捧起她的脸，对着她的嘴唇咬了一口。
“谢猪头，不许忘了我！”
谢之妍的嘴唇被他咬破出血，很疼，但心中存着愧疚，又想到方槐方才说的一席话，心里五味杂陈，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人。
那个一向孩子气的少年，为了她去顶撞侯爷，不嫌她是侯爷的姬妾，说小时候她说过要嫁给方哥哥，他以后要三媒六聘娶她进门……
“我在黄泉路口等着你，你知道的，我太不认识路，到时候可别又走迷了。这辈子你欠我的，我姑且再等你个几十年，要了你下辈子。”方升宴想要她像以前那样用力推他一把，骂他几句，可谢之妍只是愣怔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你这是何苦……”谢之妍叹口气：“嫌我害得你还不够惨么？”
“这是你欠我的。”
“可我早已入了修罗道，死后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她当初选择投靠抄她满门皇帝，为的是几方争斗，只有站在燕皇一边才能少死一些人，到时还能同皇帝谈谈条件，将陆小寒带出宫，又思慕起了项婴……可谁知这一步步都无法回头，死生难料，还白白搭上了公主的性命……
她和司马汐都是大燕政权斗争的牺牲品。可是，为什么，明明就差一点，如果她早一点窥破姜御丞的动机，将白松举荐给皇帝，是不是汐儿就不用死？
“那我便同你一起永堕无间地狱！谢之妍！你记好了！”七岁到十七岁的十年里，他一直牵挂着的人，亲手将他送下了地狱，可他依旧不悔，甘之如饴。地狱道太长，一个人到底是寂寞的，她一个姑娘背负了太多，若是不够恨，那就继续爱吧，爱着她，陪着她，哪怕是化作烈火，在地狱道里烧成灰烬也是好的。
“知道了，方哥哥。你可一定不要乱走，到时候可就迷了呀。”谢之妍无奈地应了，这一生已经诸多罪孽，还求什么安好的下一世，估计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方升宴竟然想要陪他一起，真是个痴儿，可入了黄泉，过了忘川，谁还能记得谁呢？不如说些好听的，让他走得舒服些。
那一声方哥哥叫的方升宴心中舒坦极了，临死前的一点遗憾都给填补。方谢两家早就有过口头婚约，她今生不是他的，那他就要来世，若是同她一同入了地狱，岂不是更好？那便没有生生世世的轮回，只有他一人永永远远伴在她身侧！
方升宴高兴得一把将谢之妍抱住，随即又觉得自己身上味道不好闻，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她。谢之妍只是笑笑，拿出帕子来帮他擦擦脸上的汗。
见谢之妍抬手时，脖颈出露出来的有些褪色的红线，方升宴心中一暖，想到当日自己送她的小狮子，此刻还陪在她身边，有些欣慰并满足地笑了。
进完酒菜，监斩的官员过来催，说时辰快到，让她们快一些。方升宴也不愿谢之妍亲眼见自己被砍头，忙让她回去了。谢之妍把方才给方升宴擦脸的帕子系在了他的眼睛上：“听说死之前见太多血，魂魄会生出戾气……你就乖乖地在路口等着我，可好？”
包上了眼睛，方升宴瘦了许多的下颌更显，谢之妍看到他嘴角的笑意，仿佛还是当初那个逗她护她的少年，心里一沉：“那我走了。”
“妍妹妹……”
城楼上立着的人，将邢台上的场景一览无余，不屑地冷笑着，心中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又是亲又是抱的，当这刑场是戏台不成！听说方升宴曾经在侯府求娶，谢之妍，你这是做给谁看！你真当自己是他的未亡人么！
如今谢之妍露面了，方家余党是否……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血染的青梅竹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