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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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殁云缓缓举起了虫笛,他看见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会如此摇摆不定?
三年里,名剑会、昆仑、南屏山,自己明明早就习惯了与人厮杀对决。
更何况眼前只是一个区区幻象而已。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撞向眼前这个“唐铩”。
狭长的凤眼,漆黑的眼珠就像腐烂的泥沼一般,空洞而死寂。
与他两年前,常常做的噩梦中看到的,一样。
强压下心中的动摇,殁云慌乱地吹笛,一枚夺命蛊飞向面前的“唐铩”。
在蛊虫飞出的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耳边是轰鸣的水声。他看见“唐铩”端着千机匣的手缓慢而平静地收起。
箭矢带着绚烂的光华,与他的蛊虫交错而过。
不行啊。
熟悉的剧痛,穿心而过。
因为恐惧和犹豫,慢了一线。
巨大的冲击力穿过他的身体,带着他坠下悬崖。
疼痛,破碎,下落。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他永远也敌不过三年前的唐铩。
祈圣岭,锭山瀑布,穿心弩。
一直到“唐铩”射出穿心弩之前,他始终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地打败这个心魔。他以为幻境中的重演一定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因为他与唐铩之间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承诺和牵绊。
然而直到箭矢再次穿心而过,他才知道,他与唐铩之间,始终存在着一条跨不过去的坎。
无论重复多少次,一切都不会变。
只是这一次,幻境中,再也没人救得了他。
殁云闭上眼,绝望地等待着冰凉的潭水将自己淹没。
他等到的是一声闷响,自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坚硬而被太阳晒地滚烫的地面上,耳边的隆隆水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金石相交的撞击声。心口撕裂般的疼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背部,撞击地面的钝痛。
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林央、唐景轩、祁连诧异的目光。
“剑圣是不是特别不喜欢你所以把你弹出来了?”唐景轩试探着问。
殁云长出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乔子行打断了。
“唐铩?!”饶是久经沙场,乔子行还是被刚才发生的事震到了,“你怎么了?”
他打完崩,舒朗拍下两仪,应该是唐铩射出梅花针了。可唐铩的心口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唐铩似乎也没防备,闷哼一声,腿一软,跪了下来,手中的梅花针散了一地。
听到乔子行的喊叫而将目光投去的四人一时也愣住了。
之前……不是一直很顺利吗?
剑圣的大剑眼看就要往唐铩的头上抡,而此时的唐铩根本连闪避也不可能。乔子行一咬牙,横过长枪,硬生生扛住了兜头劈下的大剑。
“我顶着,舒朗你快带唐铩走!你们也快跑!跑出他的感知范围!”用尽全身力气架着大剑的乔子行吼。
舒朗一反之前的温吞样,二话不说刷地抄起唐铩退出数尺远,接着头也不回地跑向殁云他们。见状,唐景轩连忙拉起还坐在地上的殁云,一起匆匆地跑出广场。
六人的脚刚踏出广场的地砖,方才消失不见的萨迪尔与朱绛就刷地出现在了他们身边,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见状,乔子行收回长枪,失去心智的剑圣也不知收招,愣愣地一剑劈下,大剑卡在了地缝里。乘此机会,乔子行也退出了广场。好不容易拔出大剑的剑圣没了目标,又径自回广场中央呆立着了。
广场边缘,唐铩已经被舒朗平放在地上。朱绛不断试着用云裳心经下的招式为他疗伤,可是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唐铩胸口的血洞还是汩汩往外冒着血。
“怎么回事?”唐景轩急地团团转,“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那老小子根本没碰你啊!弟你说话啊!”
殁云怔怔地望着唐铩。
他胸口的血洞……与三年前,自己被穿心弩射过的伤口……一模一样。
剑圣的大剑不可能弄出这样的伤。
当时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制造出这种伤。
除了……幻境里的“唐铩”。
“你……”殁云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连声音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你……在我身上……种了生死蛊?”
情之所依,心之所系。代君受命,保君平安。
唐铩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缓缓移到的殁云脸上,笑了,费力地点了点头。
“你……咳咳”许是鲜血呛到了肺里,他一开口,就止不住地咳出血沫,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停下,“你……咳咳……不必……信我,你……咳……信它……便可……”
唐铩垂软无力的手解开了腰间鼓鼓的小包,一朵朵已经干枯,却依然艳丽的落虹花从包中散落出来,每一朵花的花蕊中,都栖着一个小小的白茧。
“唐铩你这个白痴!”殁云感觉到眼前一片模糊,滚烫的泪水从眼中不断涌出,止也止不住,“你这个白痴!”
“这……这是,我……咳咳,我欠你的啊……”唐铩嘴角挂着笑,一边说,一边累极了似地阖上了眼,“可惜……再没有……机会了……”
一片静默。
“对不起,”朱绛停下了舞剑,脆脆的嗓音带着哭腔,“我尽力了……可是……”
无力回天。
“没关系,”殁云却擦干了眼泪,出奇平静地拍了拍朱绛的头,“我来。”
“唐、铩,”他拎起唐铩的衣领,将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生生提了起来,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还、没、完!”
“你干什么!”看见弟弟的尸体被如此对待,唐景轩终于火了,“他是对不起你,可你也……”
“闭嘴!”殁云狠狠剜了唐景轩一眼,一甩手,唐铩的尸体重重地摔回地上,这下连其他不知其中内情的无关之人也面色不善起来。
“我说你……”
“都闭嘴!”殁云一声暴喝,生生截住了林央的话。
萨迪尔摇了摇头,指了指心口,又指了指脑袋。
乔子行回会意,叹了口气。
怕是……伤心过度,疯魔了。
众人皆默,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殁云却不管,自顾自盘腿坐下,闭眼调息。不一会,他便睁开了眼,站了起来,手中的空俞音换成了一根树枝般的东西,上面还开着一朵朵白色的花。
他举起那支虫笛,贴到唇边,吹奏起来。
未央蝶梦,枯木生花。
半闭着眼,随着笛声,殁云整个人浮了起来,散发出绚烂的浅紫光华,随着曲调旋转着,仿佛舞蹈一般。
大约是不熟悉的缘故,原本应该非常悦耳的曲调被他吹的断断续续,然而这并不影响内功的运转。
流光溢彩间,没有人发现唐铩缓缓地睁开了眼。
起先,是一片黑暗,然后,他听见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笛声,顺着笛声,他看见了美丽的紫色光华,最后,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原来还活着。
尽管体力没有恢复,他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对环着胸,居高临下瞪着自己的殁云,和眼珠子都要弹出来的众人报以歉意的微笑。
“我又回来了。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安史之乱持续了将近十年。
乱世之中,战火连天,民不聊生。然而各门派的有志之士挺身而出,于乱世中力挽狂澜,终于保得大唐一片江山。
这群志士中,有一位出身唐门的弟子暗杀敌将无数,厉害非常。只是他的搭档……啧啧,补天修地够差劲,脾气比他的补天之术还要差劲。
“唐铩你脑子有毛病啊?要冲你让那个铁罐头去冲好了你冲个什么劲?”
白发的五毒男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模样俊朗,就是脾气出奇的差啊!临时组进队里的七秀都看呆了。刚才要不是唐门男子挺身而出,被砍的可是那个五毒哎?结果五毒男就这态度?
她看向了当事人之三——被称为“铁罐头”的天策。
“别管他们。”乔子行见怪不怪,径自提枪上马往前走,“他们两个都有病。”
七秀连忙跟了上去,毕竟在敌营里,还是重甲的天策更可靠。
唐铩和殁云吊在后面,还在不停吵——确切地说,是殁云单方面在炸毛。
“你他妈是不是又往我身上种生死蛊了?你老实说!”
“没有。”
“骗鬼呢?”
“真的没有。”
“谁信!”
“要不试验一下?”
“滚!”
背后突然没了声音,七秀有些担心起来。看了看目不斜视往前走的天策,她决定回头看一眼。
只看了一眼,她就红着脸猛地把头转了回去,再看看前面的天策,七秀突然理解了他的淡定。
他说的没错,他们两个都有病——不秀恩爱会死的病!
唐铩到底有没有在殁云身上又偷偷种下生死蛊?
这个问题,一直到两个当事人一同退隐江湖人间蒸发了,都没有得到答案。最后,成了帮会的一大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