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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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初，天色已经大亮，皇宫各处宫殿陆续有步撵抬出，位分低些无步撵可乘的嫔妃，亦是三五成群，结伴而行。
若是路上遇着高位分的嫔妃，少不得要行礼请安，嫔妃们行动间珠翠轻摇，言语时如黄莺出谷般婉转悦耳。
仪态各异的嫔妃们于红墙绿瓦间的青石板上袅娜而行，体态风流者有之、宛若皎月者有之、明艳俏丽者有之。
行动间的女子无论哪一个，都是楚腰卫鬓、霞裙月披，庄严肃穆的皇宫此刻犹如春日百花争艳，委委佗佗美也。
凤栖宫内，阿盈已起身梳洗更衣，换上一身明黄色蹙金行云九凤纹宫装，乌发挽成惊鸿髻，发髻上九尾凤衔珠钗垂下的珠子坠在额前美人尖处，端庄雅致又不失妍姿俏丽。
凤栖宫主殿内前来请安的嫔妃已然按着次序入座，左右不过侧头与身旁的宫妃细声交谈，颔首浅笑。
良妃今日来得早，四妃之位的德妃一位空缺，是以她一侧的位置便是空了出来，而另一侧坐的蒋昭仪，蒋昭仪是个冷性子，一张小脸清尘脱俗，兼之惯来的妆扮素雅，倒是很有几分出尘不凡的气质，蒋昭仪也只是初来时与良妃请安问好，之后便不再开口。
此时，高贤妃与郑淑妃结伴而来，嫔妃们少不得要起身迎她们，两位便面带笑意示意大家无须多礼，良妃自然是不需起身的，只对着高贤妃与郑淑妃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良妃妹妹来得倒早。”才坐下，高贤妃便笑吟吟的与良妃开口。
良妃还未答话，于郑淑妃身侧的瑶妃便已出声，“可不是，良妃姐姐今日来的比以往早了许多呢。”
语中带笑，似娇真无邪，声音又是如珠落玉盘般清脆，很难叫人生厌，然良妃面带笑意，温和的看了瑶妃一眼，“倒是难为瑶妃妹妹将本宫前来的时辰记得这么清楚了。”
并不正面回答高贤妃的话，却叫瑶妃似嗔似怒的看了良妃一眼，“良妃姐姐总是这样，就不许臣妾多嘴一句么。”
瑶妃长得俏丽可爱，又有一副好嗓子，在宫内向来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不过在这宫中，又有谁真的不谙世事呢？
良妃只淡笑不语，不想一大清早便与她们打嘴仗。
正巧宫女们鱼贯而入给众嫔妃上茶，坐在良妃正对面的郑淑妃打圆场转移了话题，“本宫瞧着今日的茶倒是第一回喝到，观其叶和汤色，似乎是武夷茶，然香味更浓郁芳香，却不知是哪一类了。”
难得宫内有新出现的茶，不少嫔妃闻言纷纷捧了茶杯开始细品，品是品了，却无人答话。
郑淑妃瞧了一眼蒋昭仪，笑问道，“蒋昭仪妹妹可知道？”
蒋昭仪一贯爱茶爱画，且专精于此，无论哪一样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是以郑淑妃问她也就不奇怪了，蒋昭仪却摇摇头，“回淑妃娘娘的话，这茶确是武夷茶不错，只是臣妾亦是第一回尝到，不敢断言这是哪一类。”
蒋昭仪面色淡淡，却是招了上茶的宫女问话，便知这是新进贡来的武夷茶，名为水仙。
郑淑妃便颔首，“原是新进贡的茶叶，想来只有皇后娘娘这儿有了。”
一句话便挑拨得些个心思不正的嫔妃心气儿不顺，皇后专门上了这新的贡茶来，这不是在说她们位分低微，尝不到好茶么？
高贤妃也搭话，“皇后娘娘本就是后宫之主，不说新进贡来的茶叶，就是其他东西，哪一样儿不是先紧着皇后娘娘的，这茶只有娘娘这儿有又有什么奇怪的。”
这话明着是在为皇后解释，却是暗示嫔妃们平日分到的贡品份例，不过是皇后挑剩的罢了。
这武夷水仙茶本就不是份例之内的东西，然皇后将之拿出来招待嫔妃，就少不得被人歪曲，她们虽是位分低微，却也是皇上的女人，皇后娘娘又怎能拿这独独进贡给她的东西这般折辱她们？
人若是钻了牛角尖，白的也能看成黑的，有了这一由头，一些个嫔妃又想起皇后居于龙乾宫时，皇上三月有余未踏足后宫，更觉皇后善妒不贤，如今这还以权谋私独吞贡品便罢，还拿出来炫耀压她们一头，手里的绣帕都卷了好几圈儿，却压根儿忘了皇后根本就不管宫务。
但这么想的嫔妃不多，毕竟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高贤妃是昭贵妃的人，昭贵妃处处与皇后对着来，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们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这时高贤妃又道，“如今也将要到时辰了，怎的皇后娘娘还未出来？”
说话是担心的口气，神色却透出些得意。
良妃不冷不热的看了高贤妃一眼，柔和的目光难得带了些讽刺，毕竟高贤妃身侧，属于昭贵妃的位置还空着呢。
思及皇后昨日的举止言语，良妃想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皇后，皇后前尘尽忘，性子未必就不能改，若是皇后一改先前的做派，这后宫说不得就是另一番光景，若是未改，于良妃也无甚影响，是以良妃只决定耐心观望，看着高贤妃蹦跶就是。
说话间，珠帘撩动，先出来的两位执翎毛掌扇的宫女立于凤椅之后，而后才看到一身明黄色宫装的皇后缓步而出，众嫔妃立即起身相迎，殿内只有衣衫珠翠细微的摩擦摆动声音。
等皇后在凤椅上端坐下来，众嫔妃才齐齐屈膝行礼请安，娇声燕语绕于殿中。
阿盈端坐在上首，放眼望去只见殿中嫔妃头上环绕的各色珠翠金饰，自然，越往后边儿瞧，这嫔妃的衣衫颜色便越淡，首饰也不多。
饶是昨日做了准备，阿盈如今也不免有些紧张，稍抬眼望了宋嬷嬷，只见宋嬷嬷亦是瞧着自己微微点头，阿盈心中便稳了些。
“起吧。”阿盈柔声道，底气还略有不足，但众妃嫔眼中皇后一贯都是这样，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同。
殿内又是一阵衣衫珠翠的细微声音，阿盈扫了殿中各人，果真是佳丽三千，个个都是样貌气质不凡，各有特色，至少，但看外貌很是赏心悦目。
阿盈自然也注意到了下首右侧第一张圆椅还空着，不必说也知道是谁，但阿盈面上却不显。
倒是有妃嫔跃跃欲试想冲着皇后发难，毕竟皇后那性子，动不得皇后至少言语上讥讽几句也是好的，原本她们也没少这么干。
但抬头望向主位，除了皇后与大宫女含霈外，一黛绿暗色衣衫的嬷嬷也立于旁，虽是衣衫低调不显，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高壮的身材，后宫无人不知。
太后身边的宋嬷嬷的竟也在场，谁还敢造次？
几个想冒头的嫔妃赶紧缩了回去，便是高贤妃等人，亦是脸上僵着笑。
“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本宫受了伤不记事，如今对着各位实在面生得很，你们便一一介绍自个儿罢，好叫本宫认认人。”
众嫔妃也没料到皇后开场如此直白，底下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宋嬷嬷便往前跨了一小步，仍旧是面无表情却叫人无端的胆颤，殿内随即安静下来，位于末端的一浅粉色嫔妃起身，福礼之后，便道，“回皇后娘娘，嫔妾是漱秋阁柳嫔，永和初年入宫。”
永和初年便是皇上登基那年，这柳嫔倒是介绍得清楚，面儿上的态度也是恭敬有加，阿盈便点点头，“赏。”
语音刚落，便有一宫女碰着一只御制珠钗交到柳嫔手中，珠钗成色极好，远远儿的都能瞧得见上头的细细的宝石珠花，贵重却又没有越过柳嫔的身份。
“柳嫔介绍得极清楚，便依着她那样来吧。”
这一嫔妃一赏的，倒是叫人想起皇后初入宫时，她们拜见皇后的场景。
位分低的嫔妃即便心气不顺，但规矩是压在上头的，皇后叫她们如何她们便得如何，只是态度说不上恭谨，阿盈瞧着心里也有数。
昨夜阿盈便翻阅过宫内的彤史簿，对于底下这些嫔妃侍寝的情况也有了解，皇上踏足后宫的日子不多，一月有半月在，已经是多的了，方才那些面上藏不住哀怨愤懑的嫔妃，多是小半年儿都未能面圣一回的。
那些个侍寝日子稍多些的，阿盈不免多看几眼，样貌自然没的说，底下如何不知，反正面上对自己这个皇后是极为规矩的，倒是叫阿盈极为疑惑，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受宠幸的也不少，怎的皇上膝下竟无一皇子皇女呢？
不多时殿外便进来一石榴色宫装女子，珠翠环绕，贵气天成，由一宫女扶着缓步而来，嫔妃们亦是侧目而望。
阿盈端坐在凤椅上，亦是感受到了昭贵妃压倒殿内众人的气势，挺直了背脊，目光直直与之对上，宋嬷嬷说过，愈是这种的时候，愈不能露怯。
昭贵妃面上含笑，神采飞扬可见是得意惯了的，丝毫不觉自己来迟有异，只是对上皇后的目光时，眼神微微一闪，再看到一旁的宋嬷嬷，嘴角更弯了。
“臣妾来迟了，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微微屈膝行礼之后，昭贵妃慢悠悠地说道，态度说不上不恭敬，行礼也没有一分差错，但就是叫人心气不爽。
阿盈却不理她，只转头问宋嬷嬷，“这位妹妹是？”
此言一出，众嫔妃包括昭贵妃皆是抬眼望着皇后，皇后从未称呼嫔妃为妹妹，更何况是昭贵妃？只有良妃心下了然，以往昭贵妃如此，皇后只是挥手让昭贵妃自便，从不过多纠缠。
如今......
宋嬷嬷回身微微弯腰与阿盈道，“这位是未央宫的昭贵妃。”姿态动作比昭贵妃更为恭顺，昭贵妃看在眼里，心思百转千回。
阿盈长长的“哦”了一声，倒不显得意味深长，只如懵懂孩童才晓事儿一般，“原来是昭贵妃，不是说昭贵妃妹妹病重么？怎的拖着病体前来请安，很不必如此守规矩，身体要紧。”
皇后这话一出口，众嫔妃皆想起了昭贵妃被斥一事，而今又被皇后赞其守规矩，讽刺至极。与昭贵妃有嫌隙的嫔妃不免幸灾乐祸，便是皇后失忆了，这两位依然针锋相对。
然昭贵妃面上笑意不变，“不过是小病罢了，倒是宫人瞎着急。”
说着，伸手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累丝千叶攒金御簪，此乃内造之物，想来是皇上赏赐的，“臣妾伺候皇上这些年，还是头一次看皇上这般发脾气呢。”
而昭贵妃立于殿中，一身红衣衬得她愈发明艳动人，话虽如此说，面上却是笑意连连，言语间透着皇上是因为担心她的身子而大动肝火的意思。
阿盈含笑点头，“昭贵妃坐吧，昭贵妃原来是伺候皇上的老人儿了，本宫瞧你一直抚着头上那簪子，想必是心头好了？正巧本宫这儿有一只簪子与你头上那只是一对，便赏给你罢。”
果然便有宫女捧着簪子出来，昭贵妃终是脸色一变，咬着牙谢过皇后。
这般恶心人的手段，是含霜想出来的，昭贵妃那里得了个甚么簪子珠钗，含霜就要弄来同样的，叫主子赏给昭贵妃，原先阿盈并不用这法子，还叫含霜捶胸顿足唏嘘许久，如今一用，效果倒是极好。
人也认了，东西也赏了，而后自然是嫔妃们闲话，言语间或多或少的都会提及皇后娘娘的身子，阿盈稳坐凤椅，由她们开口，并不如何搭话。
瑶妃一脸娇真无辜的开了口，“皇后娘娘，臣妾方才喝了您这儿的武夷水仙，很是喜欢，听闻只有您这儿有，臣妾可否厚着脸皮讨要些？您以前最喜欢臣妾了。”
明明年纪比阿盈大了几岁，还一味撒娇卖痴，阿盈也笑，“倒是不巧，这武夷水仙进贡得不多，本宫这里也只得了这些，方才已经泡了茶，叫诸位姐妹尝了鲜儿。”
瑶妃脸色不变，仍旧笑吟吟的，“皇后娘娘真小气，臣妾不过要些茶叶罢了，您不给就不给，偏说没有了，您就匀些给臣妾又如何了，皇后娘娘作为后宫之主，理应大方大度些嘛。”
阿盈亦是神情一冷，不若方才面带笑意，本来还未找到出头鸟，这会子便撞上来了，“瑶妃这是在质疑教训本宫？”
不得不说阿盈今日的妆容帮了很大的忙，含霈巧手一画，生生将阿盈眉间的青涩换去，剑眉一挑，原本只有三分的气势生生提到了六分，但这般改变也足以震慑底下的嫔妃。
瑶妃也未料到这般变化，往日若是这么一说，皇后性子软，还不是由她说了算，如今情形倒叫她下不来台。
昭贵妃闲闲的开了口，“皇后娘娘今儿个又是赏东西又是赏茶喝的，已经如此大方了，就匀些给瑶妃妹妹又如何？”
阿盈冷冷的看了昭贵妃一眼，“既然你也知道是赏，那便该有赏的样子......”
“宋嬷嬷，瑶妃顶撞本宫，言辞多有不敬，理当如何？”
宋嬷嬷屈身回话，“回皇后娘娘，按宫规，理应张嘴三十。”宋嬷嬷将“皇后”二字咬得极重。
“赏她。”
阿盈此话一出，仍是轻柔的语调，却叫殿内一片哗然，皇后这是被人附身了么？行事做派竟是半点儿也无以前的影子，众嫔妃只见两个老嬷嬷立即入殿架住瑶妃，不顾她呼喊撒泼，另一老嬷嬷随即上前左右开工，殿内竟是只闻这耳光“啪啪”作响之声。
良久，脸肿的跟馒头似得瑶妃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颓然瘫在殿中，眼泪鼻涕糊在脸上哪还有方才活泼娇俏的模样。众嫔妃也明白过来，今日，不是前来请安的，是前来看皇后立威的。
阿盈微低下头，剑眉星目更是威严，望着底下已经呆住的嫔妃，“无论如何，众位妹妹们理应记得一件事，规矩，是顶顶重要的。”
众嫔妃包括昭贵妃，全都站起行礼躬身应是，而这一躬身，阿盈竟是看到昭贵妃身后有一团小小的，还没有拳头大的乌黑血雾紧紧黏在她的背上，那团血雾还隐隐飘散其黑丝。
想到昭贵妃先前流过一个胎儿，想必就是这团血雾了。
相比于先前碧摘园看到的那个没有五官的婴儿，这团血雾显然更渗人，虽知道自己佩戴着玉佩，这些东西都伤不着她，但想到这团看着肮脏恶心的血雾是一个未出世、甚至还未成型的胎儿，便叫阿盈喘不过气来。
阿盈这异状也叫身边的含霈发觉，含霈伸手掐了主子一把，而阿盈亦是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却有些说不出话了，只得示意宋嬷嬷。
宋嬷嬷瞧这情境便领悟到阿盈的意思，随即出声终止了今日的请安，众嫔妃自然是要恭送皇后离去的，含霈与宋嬷嬷几乎是架着额上已经冒了冷汗的阿盈慢慢离开主殿。
而阿盈走下凤椅时，亦是回头再看了一眼昭贵妃身后的那团血雾，在昭贵妃石榴红色并银线百花绕枝的宫装上，这耀眼的红色衬得它更恶浊污秽。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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