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城》海瑞妮

44、龙潭Ⅰ

　　【这是一盏浮生的妄想，这是永远看不清的世界】

　　【1】
　　十一月。
　　苏菲的工伤正痊愈，遇到壹区的副秘书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苏菲挣扎了许久作出决定：“先听好消息。”
　　“你的功德快满了。”
　　“这事我知道。”苏菲嘟囔道，“坏消息是什么？”
　　副秘书抬了抬金丝边眼镜，慢腾腾地说：“新来的那位，她的功德已经满了。”
　　库茉俐费菲眼见自家上司乌云压顶，冷静地试图将话题转移：“您看起来气色不错。”
　　“是的，好极了。”副秘书道，“那位新来的在哪里，我想见一见这位大人。”
　　“大人？”库茉俐费菲的脸色有些奇怪，“她做了什么得到那么大的功德？”
　　副秘书再次抬了抬他的眼镜，掩盖住一丝不苟之下的八卦之魂。他满不在乎地说：“谁知道呢，拉斐尔和霍尔两大家族谈和之后，她的壹区的名声就没下去过。”
　　“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副秘书道：“我想她遇着贵人了，或者说——”他想了想，脸色变得同库茉俐费菲一样奇怪，“她就是贵人。”
　　三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时钟滴答滴答，窗外传来风吹阳光的窸窣声。

　　门外有两三个孩子在嬉闹，他们玩着一种维希塔不曾见过的游戏。虚穆若用流利的英文对维希塔解释道：“非洲来的孩子，你知道那儿总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维希塔应了声：“是谁救了你？”
　　“影族的戚小夫人。”虚穆若毫不迟疑道，“她为什么要叫戚小夫人？我没听说天空之城还有个戚大夫人呢。”
　　“天空之城总是不乏变态。”
　　虚穆若想了想颇觉赞同：“你说得对极了。”她抿着嘴笑弯了眼睛。
　　维希塔忽然问道：“影宫和十二宫有什么关系？”
　　虚穆若这次想了很久：“我想——”她似乎有些不确定，“没有关系？”
　　维希塔笑起来，她对上虚穆若探来的目光：“I jolly you ”{我猜也是}
　　“我们该走了。”虚穆若移开目光，看到副秘书从行政楼走出。她挑挑眉朝他喊过去：“手续好了吗，平野大人？”
　　正从苏菲手中洽接完维希塔的调遣档案，平野一出门便看见虚家的二把手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连忙迎上去，将自己的风衣披在虚穆若身上：“拾壹区临近外城，您这样会感冒的。”
　　虚穆若朝他摆摆手：“简直无聊透啦！”
　　“您只是还没找到快乐的办法。”平野冷静地说，“现在我要带维多利亚大人去外城区，您应该学会自己安排行程。”
　　“你明明是我的秘书！”
　　“副秘书。”平野强调道。
　　“啊啊我知道呀。”虚穆若默默拆开一株棒棒糖，“那我们一起去好了。”
　　“……”
　　“去外城做什么？”维希塔问。
　　“不知道做什么呢。”虚穆若咬着棒棒糖，略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你是造物主嘛，风族好像正在招募造物主。”
　　平野点点头，接过话道：“风宫在西面的龙潭，那儿似乎有些不太平。”

　　如果要说制度特色，影宫排第一，风宫绝对称得上次之。大到风君，小至爵位，凡是享有实权的位子上坐的无一不是女子，而最离谱的当是女风成俗，曾一度□□靡丽。
　　龙宫距离风宫不足百里，坐拥龙窟，百年前顺手送了个龙潭给风族作为见面礼。风族大方接受，享于龙潭幽静典雅，遂成定居。此后龙族多次申请归还地界，风族不闻不问顾自享乐，一时邻里交恶，闹得附近妖魔鬼灵不胜烦扰。风族也因此摘得“臭不要脸”桂冠。
　　平野为虚穆若介绍风宫时用了这么一个形容词：“不可思议。”他同时絮絮叨叨地打出各种比喻，以免初来乍到的虚穆若受到惊吓。
　　维希塔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总而概之：“一个战斗民族，对比现世的俄罗斯人，或者印度人。”
　　平野：“……”
　　虚穆若：“……”
　　“我说过，天空之城最不缺的只有变态。”
　　“准确地说，”平野顿了顿，一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风族简直是奇葩的生产地。”
　　“……”虚穆若却是撇撇嘴，颇有些质疑。
　　平野罕见地嘲笑道：“如果一定要举例些正常的，比如鬼画扇，被女人追得受不了，最终叛变了的那个；还有苏子夫，被女人调戏得受不了，两千年没敢找上家升为三丁目；再比如周青颉，名气更大了，整个天空之城谁不认识，可后来他死了。”
　　“他死了？”维希塔看向平野。
　　平野琢磨了一番，最终坚定地点头道：“卷宗上已经没有他的名字了。”
　　虚穆若不满道：“也许他改了一个名字，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
　　“有些事情都是这样的。”平野道，“如果他没有死，天空之城也不会认识他。”
　　“也许吧。”维希塔应道，“这是他的荣幸。”
　　虚穆若咧着嘴道：“没有同情心的一群人。”她的双马尾长发被厌恶拖沓的虚非寒下令剪除，换上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整个人倒是显得更加骄傲和自负。
　　霓裳在这时候从百丈峭壁落下，白纱裙翻飞宛如玉蝶。与她相比，白鱼也是长年一身白衣，却美得触目惊心，远不如霓裳来得温柔醉人。她们就像同一条线上的两个极端，一个白得教人亲近，一个白得拒人千里，除了不怕死的苏臣七。
　　平野朝虚穆若和维希塔解释道：“风之公爵，霓裳。”
　　霓裳朝三人点头示意，视线定格在维希塔身上：“三丁目造物主，欢迎您。”
　　“华人。”虚穆若吹了声口哨，笑容在一瞬间变得阳光而灿烂，“你是宋朝的。”
　　“南宋。”霓裳笑了笑，“你看上去不止十六岁。”
　　“血统全能。”
　　“这——”霓裳的目光亮了亮，似乎有些激动，“总有些人出生在终点。”
　　虚穆若笑眯眯道：“我也觉得。”

　　风宫建造在峭崖之上，雪山的冰雪融化成水，汇成江流从风宫附近穿过，冲刷出一池龙潭。风宫以龙潭为界，任何擅闯龙潭者都可以叛贼之名诛杀，除此之外欲进风宫者唯有一字——“等”。
　　古语“高处不胜寒”，风宫便是典型的幽静高雅，教人难以想象□□之语出自何处。霓裳倒是不以为意，大方地告知道：“前任风君好女成性，千年前遭情人围杀。待叔宜登位后肃清风气，立下八法方改萎靡。不过这些都是千年前的八卦了，有空诸位可以去论坛、信宗上看看。”
　　虚穆若道：“我总以为八卦当不得真呢。”
　　霓裳简直笑不成声：“对于风族，最真实的却反倒是八卦了。”她笑完顿了顿，眨着眼睛问虚穆若：“你还没结印吧，考不考虑风族？”
　　平野轻轻一声咳嗽，虚穆若也朝霓裳眨眼睛：“这是我原来的考虑。”
　　霓裳叹了声：“那真可惜。”她又看向维希塔：“您也是来应聘的吧，维多利亚这个姓氏真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维希塔只是淡淡道：“可以多想。”
　　霓裳愣了愣，喃喃道：“这可稀奇了。”
　　维希塔道：“出了什么事？”
　　“只是帮个忙。”霓裳不再说话，也许是因了平野和虚穆若的身份，也许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思考。她将三人带至会客室便匆忙离开，连告辞都忘了说。
　　虚穆若疑惑地看向维希塔：“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不是我。”维希塔道，“是龙吟，没听到么。”
　　“没听到。”虚穆若撇撇嘴，“平野只是个三丁目的咒印师，百余里外的龙吟声，这太难为他了。”
　　平野：“……”

　　会客室在维希塔三人到达之前，已然聚集了四个人，盘问之下无一不是造物主。四人性格迥异，其中属丹麦来的戴尼最为热情洋溢，颇有点自来熟的意味。
　　“其实我有点好奇，对不起这会不会影响到你的隐私？”戴尼兴致勃勃地看向平野和虚穆若，“二位的身份和这里似乎格格不入。”
　　“这没什么。”平野平静地回复，“就像你能在短短三百年间走到四丁目，这些都值得好奇。”
　　戴尼的脸色瞬间一变，在那之前他只是听那位短发少女说男人是个咒印师。他曾听说强大的咒印师能在毫无接触的情况下，一眼看穿对手的身份甚至契约，这份力量对于充当对手的一方来说可谓是致命的，但它建立在力量的绝对压制之下。戴尼目前是四丁目造物主，他的名气足够大，但他极其注意隐私的保护，一个微不足道的三丁目者根本不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该知道自己的经历。
　　“猜得真累。”虚穆若歪着脑袋笑起来，酒窝若隐若现，“他是壹区管理层的人，不过我以为四丁目都该是管理层的。”
　　戴尼这才恍然大悟，他释然地朝虚穆若眨眨眼睛：“我喜欢自由。”
　　虚穆若“咯咯”地笑：“我也很喜欢。”
　　“可是管理层——”来自日耳曼的造物主冰凉凉地开口道，“为什么要来这里？”他的目光宛如鹰隼，或者利剑，透着逼人的寒气。
　　“他叫约纳斯，这个名字已经被日耳曼人用烂了。”戴尼小声对几位解释，但他显然低估了日耳曼人的听力。他不得不撇撇嘴承认道：“好吧，我的名字真糟糕的也用烂了。”
　　“……”
　　平野推了推眼镜使自己保持镇定：“和诸位一样，政府也对龙潭很感兴趣。”
　　“政府不会再派人来了。”约纳斯冷哼道，“你们已经搞砸过一次了。”
　　平野倒不否认：“如果是那位殿下呢？”
　　约纳斯一瞬间瞪大眼睛：“不会是——”他喃喃道：“那这就难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