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起昀永》小幺女慕希

9、平安夜

　　徐枫从来没有见过叶昀这么不听话，闹腾的样子，可能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叶昀。带她出门之后，她就挥舞着手，挣扎着要回去继续喝酒。徐枫低声哄她：“乖，我们回去了，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睡觉。“
　　叶昀挥开他，摇摇晃晃地转身，圆滚滚的眼睛瞪着他，反驳道：“胡说，我才没有喝醉。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我现在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你是徐枫，我知道的，我认得你。我还知道，今天是12月24号，是平安夜，是外国的新年。我还看到我妈妈了，我妈妈，还有好多药片，好多好多的药片。我还记得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我妈妈就是在平安夜死掉的。好多的药，好多的药，我妈妈嘴里吐出来好多的白泡泡，呵呵，跟我刷牙时候吐出来的泡沫一样。可是我妈妈的身上是冷的，硬邦邦的，和商店里的假人一样，不管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理我。我一直在叫‘妈妈’，可是没有人理我。Uncle，你看，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我没有醉。”
　　叶昀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她的身体左摇右摆，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把内心一直折磨着她的事情缓缓说出来。徐枫紧紧地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围巾给她擦眼泪，动作轻柔，说话的语气更加温柔：“好好，你没有醉，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没有醉了。我们回去，我陪你喝，就我们两个人，我陪你喝到你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为止。”
　　徐枫不是没谈过恋爱，相反，他的恋爱经历不算少，也有心疼过女孩子。但他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痛彻心扉，抓心挠肺的心疼，疼得他恨不得将整颗心挖出来，送给叶昀，任由她去捏着玩，只要她可以不再流泪。
　　叶昀的眼神依旧是迷糊的，带着亮晶晶的泪水，直勾勾地看着徐枫，说：“我要喝很多很多的酒，我不要再做噩梦了，我不要我妈妈死掉，不要，不要！”她一直在说她不要，徐枫就附和着点头，说：“好，不要，我们什么都不要了。乖乖，我们喝酒，什么都不做，就喝酒，然后好好睡觉，没有噩梦。”叶昀点头，缓缓靠近徐枫，把头枕在他肩头，轻声嘀咕着“没有噩梦”。
　　叶昀渐渐安静了下来，徐枫想她应该是睡着了，索性就弯腰，把她拦腰抱起，带着她上了出租车。狭小的车厢里，灯光昏暗，他侧头看着她。叶昀的脸上泪痕还没有干，眉头也没有舒展，整张脸上依然写着惊慌。他一直想知道她的过去，想探究让她奔溃的原因。今天知道了，却又更加地心疼。她妈妈去世，她触碰过她妈妈的尸体，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讲，一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所以，这些年，她一直都有心理阴影，只是她把这些隐藏起来了？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害怕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让这种情绪在心里越积越多，压迫着她的每一个脑细胞和神经纤维。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徐枫又轻手轻脚地抱着叶昀下车。叶昀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她真的是有点醉了，虽然知道现在抱着她的这个人是徐枫，知道自己不该让她抱着，却还是假装睡着，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
　　叶昀想，她其实是个很贪婪的人，一遍遍地贪恋着徐枫的怀抱。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她对这种可靠的，安全的感觉没有抵抗力，她太想找个怀抱依靠一下了。就算知道这个怀抱并不属于自己，这种踏实的感觉也不是她能拥有的，却还是觉得，就算不能天长地久，也想要珍惜每一次的曾经拥有。
　　徐枫送她回了酒店的房间，把她放在床上。叶昀能感觉到他的手握住自己脚腕的力道，甚至能想象到他现在的姿势和动作。他轻轻托着她的脚腕，另一只手握住鞋身，帮她把鞋子脱了下来。叶昀的印象里，从来没有人帮她脱过鞋子。就算妈妈还在的时候，她都是自己在脱鞋穿鞋的。
　　叶昀以为，徐枫把她安顿到床上之后就会离开的。当徐枫的手离开她的脚腕的时候，她的心里一下子就空落落的，又再次害怕了起来。但这次的害怕中，还多了一些不舍。她贪恋着徐枫对她的呵护，不愿意就这么没有了。
　　帮她盖上被子之后，徐枫确实离开了床边。叶昀以为他真的走了，下一秒，却听见了卫生间里传来的水流声，然后徐枫的脚步声再次出现。他拿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嘴里还念叨着：“睡着就好，千万不要做恶梦了。”叶昀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上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徐枫真的要走了，叶昀听见他说“乖乖睡觉，明天见”。他帮她掖了被角，还给她理了刘海。当他的手终于离开了她的身体的时候，被子下的那只手突然伸出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徐枫有些惊讶地低头看她，昏暗的灯光下，叶昀睁着眼睛看他，眼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泪水和迷蒙。
　　“不要走。”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让他再也挪不开脚步。
　　徐枫站在床边，不走也不留，也没有说话。叶昀以为他要走了，有些着急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慌乱地下床，甚至都顾不上穿拖鞋，就钻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恳求道：“不要走，不要走。”她觉得这样可能还是不够，又抬头，吻上徐枫的唇。她现在只想要留住他，只想能有个人在今晚陪在她身边，而不是像以前的那么多年那样，让她一个人度过。
　　她突如其来的吻让徐枫有些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了，才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掰开，让她可以看清楚他的眼神。他问：“叶昀，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叶昀点头，眼睛里写满了诚恳，急切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徐枫，求你不要走，留下来陪陪我。”她的语气很卑微，她在求他。徐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刚才喝进去的那些酒精在他的体内叫嚣，顾不得那该死的理智，只想把眼前可怜的小家伙抱在怀里。
　　那天晚上，叶昀的记忆一直都是清晰的。她记得过去的所有事情，也记得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她甚至记得是自己脱掉自己的衣服的，她记得在徐枫进入她身体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是愿意的。她还记得，因为徐枫的疯狂索取，她没有再想起母亲去世的情形，闭上眼睛的时候，自己是安心踏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