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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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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叙一夜未归,周焯也没有在意,第二天起得有点儿晚了,想起还要上学的周雯,急急忙忙从沙发上跳起来,一眼便看见还没有灶台高的周雯踮着脚在那儿煮方便面,将周雯赶下去之后,周焯干净利落地煮好两包方便面,盛在搪瓷碗里,两兄妹坐在桌前埋头顾自吃着,饭桌上就只有稀哩呼噜的声音。
周焯先吃完,等着周雯,抬眼看见阳台上晾着自己的牛仔裤,湿哒哒地滴着水,当然不是周焯自己洗的,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看了周雯一眼,说:“吃完赶紧去上学。”顿了顿,又说,“以后不用你做这些,好好念书。”
周雯从面碗里抬起头来,小声说:“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课。”
周焯愣了愣,点点头。吃完将空碗往水槽里一放,嘱咐周雯待在家里别乱跑,闷了就看电视,自己依旧出门找工作,刚走到门口,周雯追出来,将一张名片递到他面前,小声解释,“是在裤袋里面找到的。”
周焯接过来一看,简单的白色卡纸上映着吴新达的名字,头衔是模特经纪人,除了手机号码,连个公司名称、地址也没有,完全一副三无产品的品质,充满坑蒙拐骗的气质。周焯当初完全是为了不再让人纠缠才收下名片的,收下后随手揣进兜里完全忘了这回事,但是如今再见这张名片,周焯的心里有了点儿不一样的想法。
一上午,裤兜里的名片像是活物,时不时地要挠他一下。手指摩挲着名片,一直把卡片都摸毛边了,他终于将名片拿出来,决定打这个电话——他如今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一个屁事不懂的丫头,真有点掉钱眼里的感觉。
电话很快接通,里头却传出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翅膀硬了是吧,有本事别在这个圈子里混,早晚给这小子好看……”他骂完,才像是想起电话另一头的人,语气不善地问道,“喂,哪位?”
吴新达早就不记得周焯,像他这样的,好听点说是模特经纪人,其实一没公司二没自己的模特队,不过靠着一张嘴皮子到处接点儿零活,从中抽取佣金,没事儿的时候到处派发名片,忽悠忽悠无知的少男少女。听见电话那头周焯阐明自己的意图,不过沉吟了两三秒,就报了个地址,让他过去。
周焯盯着手机号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周焯想得很好,反正他要钱没钱,别人就算要图他啥那也是白搭。就这么,他找了家看起来挺登样的酒店,借了人家的洗手间粗粗的拾掇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肩宽腿长,一张脸继承自他那早早嗝屁的娘,勉强跟英俊搭得上边,但因为身世的原因,阴郁到极致,抿着嘴角一副意图报复社会的样子,简单来说,就是长得不是一副好人样。
花了半个小时,周焯到达吴新达说的地址,打电话告诉他到了,没等多久,吴新达拖着球一样的身体呼哧呼哧地跑下来了,脑门上还吱吱冒着汗,细长的眼睛先是打量案板上的猪肉似的打量了周焯一圈,问:“你就是周焯?”
“对。”
“行,跟我来吧,待会儿见着人机灵点儿。”他有点儿急,来不及跟周焯多话,匆匆领着周焯上楼。周焯边走边边观察,这地方是中心的一条商贸街,这条街上影楼工作室林立,吴新达带他去的这一门市显然还在进行最后的装修,有工人扛着模特走来走去,也有踩着利刃一样高跟鞋的白骨精顶着一张张冷若冰霜的脸飞快地对着手机汇报着什么,偶尔指点工人干活。周焯跟着上了三楼,映入眼帘的是被隔成七八间的化妆间,另一边的分门别类的衣帽间,五颜六色珠光宝气的各色礼服令人眼花缭乱,一个穿黑衬衫的瘦小男子正背对着他们打电话。
吴新达立住,直到那个男人打完电话,立马变脸似的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迎上去,“阿Ken哥,我带人过来了,你看看,可以吗?”
阿Ken哥有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皮肤很白,驾着着一副黑框眼镜,按周焯的眼光看来,有点娘气,不过他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木着脸任阿Ken哥打量牲口似的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然后就见他挥挥手,说:“行了,过去先彩排看看。”
吴新达喜不自胜,连声应是,拉着周焯上了四楼的一个排练室,说是排练室,其实不过是一个略空旷一点的房间,边上放着两三把椅子,上面一个录音机,正播放着节奏感强劲的音乐,一大群男男女女随着音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个扎马尾的女人手上打着节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注意节奏,听音乐,听音乐,踩准节拍……”
吴新达带周焯过去,周焯再次体会了把被人当牲口的感觉,那个扎马尾的女人抽空瞟了眼周焯,一眼就看出周焯是个没啥经验的新人,眉头不由地一蹙,“先在旁边站着看看。”
周焯也没不满,点点头,安静地走到旁边,观察场上男男女女的走路姿势。其实都不专业,但对周焯什么都不懂的菜鸟来讲,还是很厉害很新鲜的。女模人数要比男模多一倍,扎马尾的女人——周焯现在知道她姓计,大家都叫她计老师——明显也是更重视女模。周焯略略一想,忽而明白,婚纱店的主打本来就是新娘,至于新郎要做的,不过是一个称职的道具。
大约练习了一个小时左右,计老师让大家休息一会儿,大家顿时一哄而散,三三两两坐在地上喝水聊天。计老师趁着这点时间过来指导周焯,“先走两步给我看看。”
周焯挺不在自在的,强自镇定地走了几步,就听见计老师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抬头,挺胸,收腹,腰挺起来,提臀,提臀!”计老师见周焯不得要领,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周焯差点儿跳起来,旁观的模特们立时发出一阵笑声,弄得周焯这个脸皮堪称铜墙铁壁的人也有点窘迫,暗自腹诽,这什么女人啊?
计老师却面无殊色,“屁股用点力,双肩打开向下沉,自然点,不要僵硬,手臂自然摆起来……”
就这样练了一下午的走路,周焯至少看起来也有点像模像样了,第二天也能跟着女模搭档练习了,一天下来,腰酸背疼,一点不比干体力活轻松。到第三天,广场上已经将场子搭了起来,秀场旁边撑起几顶遮阳伞,自有影楼工作人员接待前来咨询的客人。
露天婚纱秀是从下午一点半开始的,周焯完全是赶鸭子上架,来不及看多看一眼镜子中化完妆后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自己,就被催着上场,满眼乌压压的人头,攒动着,远处车流以龟速移动,音乐响起来——
周焯完全没有那种在台上睥睨的感觉,也没有紧张得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整个人呈现一种低烧的状态,昏头昏脑的,随着音乐,携着女伴就那么出去了,走至台前,自然立定,左臂抱胸,右手肘轻撑在胸前,手指摸下巴,目光直视前方,然后自左向右移动——
周焯愣了愣,驻足的人群中有一辆显眼的敞篷跑车,但引起周焯注意的却不是跑车本身,而是坐在跑车上的人,那人坐在跑车椅背上,穿着一件精致的白衬衫,脸型轮廓分明,鼻梁上驾着一副墨镜,耳朵上的耳钉阳光下闪闪发亮,看起来又时髦又闪耀。虽是隔着墨镜,但周焯莫名地就觉得那个人在看着自己。
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周焯很快随着音乐回到了后台,再出场的时候,那辆跑车已经不在人群中。周焯的首秀就这样不温不火地结束了,当吴新达将还有余温的三百块钱递到周焯手里时,周焯的心情是有些激动的,他十八岁出来打拼,大多在饭馆厨房干杂工,一个月也就一千两三百块钱,但现在,算上前面两天的排练,不过是三天时间。
这时候的周焯的想法天真而简单,这是一份不需要文凭不需要技能来钱又快的工作,他甚至有那么一丝地感激他那个懦弱的死鬼老爸,感激他身体里的那一瓢基因。
吴新达也很高兴,这次露天婚纱秀他搭桥牵线,至少有四个模特出自他的手,当然少不了可观的佣金,一张圆圆胖胖的脸笑得像个闪闪发光的烤馒头,拍着周焯的肩膀笑道,“不错,你小子表现不错,以后有这样的活儿达哥不会忘了你的。”